■鍾文音
俄羅斯安娜‧阿赫瑪托娃是我喜愛的女詩人之一,她的故居如此尋常,簡單素樸,內含詩的靈光。
我很喜歡這間公寓,每一扇窗都面對著庭院,光影交織成命運的房間。隨意可唸出的名字都是俄羅斯閃亮詩人:馬雅可夫斯基、曼德斯坦、塔特林……。我可以站在一個角落凝視許久,凝視那些不再被詩人觸摸的物件,一張書桌,一個咖啡杯,一只煙灰缸、一枝筆、一張紙、一具娃娃。
那些牆上的肖像畫或者桌上的黑白照片都如此吸引人,還有燈和書桌。作家生活裡最需要的物質除了紙筆外,就是書桌和燈了。
檯燈捻亮著,映出的桌子上一些雕像,櫃子的一些收藏,還有化妝台,橢圓形的鏡子把我的形象凝結在安娜的空間,我和她跨越時空瞬間交會了。
這間詩房是愛欲,也是離愁。安娜在這裡目睹自己的丈夫和兒子先後被逮捕,之後丈夫被槍決了,兒子也入囹圄,她果然如自己所寫的詩:一無所有。
但她心中還有詩。
假如詩是救贖,那麼詩就有了力量,詩就是安娜的彼岸,她依賴這種詩心,想像的昇華,以度過人生的苦澀。
在異鄉,我也想起自己的書房,和安娜有些仿似。也許是因為創作者都是站在光的邊緣,沉浸在光與暗交織的詩房,和繆思共舞。創作者將自己置在繁華染缸裡,然後再一一檢視與除魅。
我注意到安娜的房間櫃子上有一個佛像和銅香盤。瞬間那物件把我的目光牢牢釘住了,因為那個銅香盤我也有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竟然還魂在她的空間。
安娜在這間房子留下許多生活過的美麗痕跡,當然一定要有詩。
我將離開你的白屋與平靜的花園
讓生命趨向空無,亮潔。
我將在詩裡頌讚你(而且只頌讚 你),
以女人還未有過的才能。
而你將憶起所愛的人,
為她的眼睛,你創造了這樂園。
但我買賣稀有貨品——
我出售你的愛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