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敦怜
已經隔了好一陣子,我依然有那個習慣:假如聽到跟我聲線接近的話語聲,我會往聲音發出的方向探去,不過我也只是眼光搜尋一下,從來沒有什麼具體行動。我常常問自己,羅安是誰真的那麼重要嗎?你根本不曾認識她呀!
上半年我上了一期的詩經課程,最後一次上課,旁邊那個座位空著,我問許老師:「青姐呢?」「聽說臨時改了班機,已經回加拿大了。」我追問:「您有她的聯繫方式嗎?」「我連她的全名都不清楚呢……」我難掩心中的失落,之所以這麼在意,與「羅安」有關。
許老師是一位書畫家,她的工作室常有各種不同的展覽和課程,我報名的是為期八次的詩經。我和青姐第一天就認識了,除了我們都遲到得坐在最後一張桌子,青姐聽我說了第一句話,反應竟然是張大了嘴:「我的天,你跟羅安的聲音一模一樣!」
羅安?羅安是誰?老師已經在講課,青姐小聲的跟我說:「一個很帥氣的女生,她姓羅,說古代有美男子潘安,她就給自己取名羅安。」這時,老師正在講解「上山採蘼蕪」這首詩,老師描述那位在山上遇到「前夫」的女子,問大家:「這個男子,跟自己的前妻說:『新的妻子,不如你這麼好。』既然這樣,為什麼要休掉人家?」
大家七嘴八舌的猜測,有人甚至想到男生想擁有「齊人之福」上頭去了!這時,青姐舉手說:「既然新人不如故,又非得離開,那一定是生不出孩子吧!」青姐得到老師的讚許,接著老師說答案就藏在第一句:「蘼蕪是一種香草,做成香料裝在紗囊隨身佩帶著,據說可以治療不孕。」
我對著青姐豎起大拇指,她不居功的說著:「我是想到羅安啦,她就是生不出來,所以……」詩經課在每星期二的晚上,青姐總是第一個到,我習慣坐在她旁邊,也因此知道很多關於羅安的訊息。
讀到「今夕何夕,見此良人」我聽到關於羅安轟轟烈烈的愛情,他們彼此追過半個地球,相隔二十年才真正在一起;老師說到「投我以桃,報之以李。」青姐說羅安只因為她說了一句話,就開了四個多小時的車,為她送上一串自己包的肉粽;說到「皎皎白駒,在彼空谷」時,老師說這是一種高尚人格的描繪,青姐跟我說的是羅安曾如何講義氣的為屬下背黑鍋。每次上課,無論老師說到什麼,青姐跟我說的悄悄話都是關於羅安,以至於到最後,我覺得自己有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的悵然,似乎非認識這位傳奇人物不可。
許老師在最後一堂課安排了小小的茶會,我本來想趁著這個時候跟青姐交換聯繫的方式,也許之後可以認識那位「聲音跟我很像」的羅安,誰曉得青姐居然缺席?
萍水相逢本來就是人生尋常,我無法跟別人說心裡的感覺,有誰會在乎一個甚至根本不曾真正認識的「朋友」呢?翻著這幾次上課的筆記,我讀著最適合這時的詩篇:「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也許某一天,在某個地方,我能真正認識「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