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琹涵
好朋友見面,就是要不停的說話說話,說個沒完沒了。
小時候,我們曾經是鄰居,一起長大,如今都定居在台北,相聚不算太遠,卻也很久不見了,快有十年了吧?想來各有各的忙碌,平常還是通電話的,居然沒有見面,或者是不曾想到要見面?
其實,相見亦無事,只是,不來常思君。
她能來訪,我有多麼的開心。
心裡想的是詩人杜甫的〈客至〉一詩:
舍南舍北皆春水,
但見群鷗日日來。
花徑不曾緣客掃,
蓬門今始為君開。
盤飧市遠無兼味,
樽酒家貧只舊醅。
肯與鄰翁相對飲,
隔籬呼取盡餘杯。
春來時,在我住家的房子南面和北面都圍繞著一彎溪水,只見一群鷗鳥,天天都打從遠方飛到這兒來。種著花兒的小徑,不曾因為有客人要來而打掃乾淨,落花可也是一種美啊,就保存著它天然的姿態吧。用蓬草編成的門,今天為你的來到而打開。盤子裡的菜餚,由於離市區遠,一時買不到,也沒有甚麼好料理。請你喝的酒,因著我家窮,只能拿出往日釀的薄酒來款待。如果你願意跟隔壁的老翁對飲的話,我會隔著籬笆,喊他過來,讓我們一起乾幾杯吧。
詩裡自有一番情深意切,客至的歡喜,即使沒有上好的招待,心中的誠意滿滿,洋溢著難以言說的愉悅和溫暖。
儘管今日,我住的是都會區的水泥森林,沒有春水、群鷗和花徑,依舊欣喜之情流溢。
她是個很好的朋友,幾十年來,我曾經得過她很多的鼓勵,所以才能持續寫作,也有了差強人意的成績。她是個努力的人,也一直是我的榜樣。人生路上,能遇到這樣的人,多麼的幸運。
我們也談信仰,談一己的軟弱。如此說來,相互的鼓舞,何其重要!
那天的確說了很多話,約四個小時,她起身告辭。
回去以後,還特地打電話來說:「謝謝,大有所得。」
我以為,這是她客氣。我們也不過只是聊聊天,隨意說說而已。
我力勸她要多微笑,因為微笑會招來好運。這是某一個知名的命理學家在其專欄裡說的,因為簡單,所以我記住了。
她卻跟我說:「妳的確全程都保持了笑容。」
真的嗎?我真心希望這樣。
還記得我教書時,由於身體不好,工作的負荷沉重,我知道我經常在走路時沒有表情,因為,我覺得,連微笑都好累。所以,我的同事們看到我,都覺得我老是木著一張臉,卻不知是我力有不逮。
學生們倒是對我有不同的說法。
他們說:「只要老師一站上講台,就彷彿『活』了過來。表情生動,笑容可掬,有時還願意說故事給我們聽……」
他們不曉得,其實是因為疼愛他們,所以花了許多時間去找尋和準備,於是上課的進度必須嚴格掌控,才能挪出時間去講那些考試不考,我卻認為重要或有啟發的文學篇章。他們也不會知道,下課後我的極度疲憊,幾近虛脫。可是,我的心裡歡喜,因為可以分享文學的豐美,在我,是一件多麼有意義的事。他們仍在年少,喜愛文學的種子必須及早播下,即使將來他們未必如我一樣走上創作的路,然而做一個愛書人,也有可能成為書香社會的基礎,影響了家人和朋友,那真是太好了。
縱使過往的歲月如夢,然而,今生緣會,多麼令人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