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國民歌姬旅路

　■陳得勝
　來葡萄牙旅遊，有葡萄牙旅遊達人之稱的朋友Camilo Wang告訴我，除了品嘗濃郁甜美的蛋塔外，欣賞葡萄牙特有的國民音樂——法朵（Fado）才是王道，果然不錯，不只餐廳，從有世界十大最美咖啡館之一美譽的葡萄牙波爾圖「MAJESTIC」咖啡館，到路邊咖啡座，從白天到午夜兩點多有法朵演唱，佳樂飄飄處處聞。
　我們到波爾圖這家酒窖改裝很法朵的餐廳用餐，吉他手與歌手於磚牆、石頭拱門、琥珀黃燈光氛圍下唱法朵特別有風味，Camilo Wang說法朵是一種敘述滄桑蹇阨的命運、愛情背叛與渴求的怨曲，葡萄牙「法朵」天后Amaila Rodrigesvu小時候貧困，和妹妹街上賣橘子、各個咖啡館走唱法朵養家，坎坷的人生歷練使她特別能唱出法朵滄桑的靈魂，後成法朵天后。後期歌謠則逐漸走出悲情，讓法朵風格多元，造就現今也有輕快、民歌風貌的法朵。
　音樂無國界，藝術的流水都相通，令我聯想我們台灣的國民歌姬江蕙，與Amaila Rodrigesvu如出一轍，小時候也是家境貧窮，與妹妹在北投酒家「那卡西」走唱養家，從小也因生活的歷練及看盡人生百態，再加上天生的好歌喉，特別能詮釋台語歌曲哀怨的情感。後期也逐漸走出悲情，演唱許多表達都會女子心聲的歌曲，她自己作曲、作詞的「甲你攬牢牢」即為經典：「我欲甲你攬牢牢/因為驚你半暝啊爬起來哭…分擔你的憂你的愁甲你的哭…往事放乎空/人生啊才有望/乎我陪你渡難關。」多精準動人！歌詞毋須高深學問，需要的是生活的淬鍊與感人的情懷。
　曾於中國東北旅遊，在一廣場聽到播放這首歌，竟然將原版閩南語歌詞字字以普通話唱出，在場民眾同聲歌唱，感情陶醉、投入，早已跨越語言的隔閡。江蕙的「封麥」令人不捨，這位台灣國民歌姬歌聲的撫慰人心，與對台灣歌謠美好的傳承，實居功厥偉。

　日本「永遠的國民歌姬」美空雲雀亦然，曾旅遊京都時於嵐山「美空雲雀紀念館」見識了美空的的歌唱生涯，她同樣因家貧，小時候即挑起養家的重責，母親帶著她於溫泉鄉旅館一家家走唱。九歲時從中國回日本的天王巨星李香蘭（山口淑子）的演唱會，需要一個小女孩唱一首歌歡迎她出場，主辦單位千挑萬選決定用她，這是飛上枝頭千載難逢的機會，她告訴母親她好緊張，母親安慰她：「我會在演唱會最上層角落最便宜的位置，用手電筒的燈光畫圈圈鼓勵妳，妳就不會緊張。」當她上場看到母親的手電筒燈光，真的就不緊張而精彩演出。
　往後一直到她功成名就，每次演唱會仍都要老母親在那固定的角落，用那老式的手電筒燈光畫圈圈鼓勵她。有一次演唱會她又抬頭望向那個固定位置，卻看不到熟悉的燈光，這才想到與她同甘共苦既是母親、也是知己、更是戰友的母親已過世，她再也看不到母親那舊手電筒微弱的燈光了，一時失控淚灑舞台，含淚唱完全場，這也就是歌迷最陶醉的經典美空式「盈淚歌唱」。
　美空在得知已罹患重症來日無多時，馬上請名作曲家見岳章、名作詞家秋原康為她量身打造「川流不息」一曲，道出她的人生歷程：「不知不覺走到這裡…崎嶇不平的道路/沒有地圖的指引/這就是人生…/啊！像河川流動一樣…/只聽到青綠的細流聲…」果然此曲成為她晚期的經典名曲，不僅風靡東瀛，還成好多國家紅歌星翻唱的名歌，連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卡瑞拉斯也曾演唱過。
　從內心出來的，才能走入群眾的內心，這三位不同國度的國民歌姬皆然，都能唱出庶民的情感、心聲，譽之「國民歌姬」當之無愧。
　餐廳女歌手正如泣如訴如怨如慕地唱「法朵」，白居易聽琵琶女彈唱「琵琶行」，興起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歎；自己聆聽這位中年女歌手唱法朵，也萌發我這微不足道人生的小愁小怨…已經很夜，Camilo Wang要回去了，我也只好離開，其實我可以整夜聽法朵，只因她們都是能唱出動人心弦的「國民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