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青春異視界 ─ 午後:那紙拓過檸檬草的心經

　■黔慧
　她說她在幾個月前獻出了第一次暗戀。
　「妳說顏值？」她像是看到我喝花草茶喝到鼻子裡一樣輕笑了出來，白眼微翻。「不，那個人一點也不帥，單就外貌而言，毫無吸引力。」
　我蹙眉，揮手叫來服務生，加點了一壺檸檬草茶。
　「妳不相信？」她理了理大地色的錯落剪裁大衣，淺栗色外捲短髮隨風輕揚，姣好的五官魅人。「為什麼都沒人相信我真的喜歡他？」
　我聳聳肩。
　「妳們一個一個都這樣以貌取人？謝謝。」檸檬草茶壺送上，她快手倒一杯抿了口。「但他低頭唸佛經的模樣真的太有魅力了。妳們沒親眼見過真的不懂。」
　門口風鈴的清脆忽晃而過，我的指尖敲了敲原木桌面。意識到兩瓣唇不自覺開合，我接著輕吐舌尖，抿嘴斜眼瞥向隔壁的落地玻璃窗，裡面一雙墨黑瞳孔微微放大，又瞥回面前的人。
　
　「什麼？沒這麼簡單就一見鍾情啦！」她細細瞇起一雙鳳眼，乾燥玫瑰色的唇角大咧咧揚起。「一開始看他念佛只有觸動而已，之後真正開始暗戀，應該是在我告白之後吧。」
　沒等我調整好坐姿準備連珠砲攻擊，她又擺了擺手，「我知道妳想糾正我什麼，不過我的確是先告白才喜歡的。」她拎起白瓷勺子擾亂一壺茶水，微燙的檸檬草香泛開漣漪。「那時候我對他有點意思——妳也知道我的個性——就有點開玩笑的開了口，但妳知道他回了什麼嗎？」她忽而傾身向前，翅羽般的長睫因興奮而微顫。嚼下一口小糖餅，她接著咳了咳，壓低聲音：「對不起，我對愛情沒興趣。但妳很好，只是因為我希望能把所有時間都拿來研究這個世界和心靈……啊抱歉，妳可能不聽這些——」她故作誇張的擺了擺雙手，「但修行真的太有趣了，如果妳想了解更多歡迎再來找我吧。」
　我用力嘆了口氣。
　「好啦，他不白目，後面那兩句是我加的，因為他的眼神感覺真的很想拉人一起念經。」她又笑出聲，眼眸璀璨著仿若藏了銀河。「雖然我之後跟他說告白是開玩笑的，不過接著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是受到感召？我開始接觸心經和靈識方面的書，然後幾乎每天都跑去跟他討論。」
　隔壁桌傳來布料和瓷器挪動的聲音，我察覺杯裡的檸檬草茶喝完，又倒了一杯。

　「妳說不會因為求而不得鬱悶嗎？一開始是有點，但後來和他一起讀這些書所獲得的太值了。」她提起手扶向下巴，似是在回想往事。「很多人對『修行』誤會太深了，如果光只是每天打坐念經我也撐不下去。我自己後來修行的方法有很多，有去旅行個幾十天歷練、有閱讀，也有體驗一段感情——事實上，只要有心，何時何地都能修行，而這樣的修行真的非常充實驚喜。」我眨眨眼，她飲盡杯中的茶，「我？我還是喜歡他，只是不會產生旖念，也不想告白，畢竟和他討論帶來的精神富足感，遠比那些愛來愛去的事多。」
　「也算是不同層次的不負如來不負卿了。」我將只剩碎餅渣的燙金瓷盤疊在一起，挪開布墊起身。
　「是嗎？」她收起插著般若蜜多心經小卡的皮質長夾。「我只是暗戀他。」

　風鈴伴隨遙遙一聲「謝謝光臨」漸遠，服務生將仍餘檸檬草韻的空壺放上托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