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行路圖

　文：離畢華 繪圖:盧兆琦
　整理電腦應該是現代人日常作務，尤其在溽暑時期潮雨不歇的日子，將每一個「槽」都打開來梭巡一番也別有一番趣味。
　大量的文字與照片在每個資料夾裡疊積木似的安置整齊，有些資料歷久彌新，裡面嘈嘈喁喁的字句和和圖畫作品以及擺出各種姿勢的照片，彷彿昨天的事情。有些資料夾的檔案明標得曖昧不明，打開來一看，「此資料夾裡無資料」，這是怎麼一回事？決不是誰來動了手腳，一定是當時自己處理得不清不楚；有的一開啟，便看到舊時圖文，讀了讀看了看，孤室獨處旁無他人，這時便偷偷讚嘆自己，啊，當時是來自何處的靈感可以寫下如此精彩的文句？又是怎樣的一個筆法和色彩計畫畫出如此多麗的圖畫？自己就是個痴人，在書案前吃吃的笑出聲來。
　更多的是許多旅遊照片，這裡是哪裡那裏又是哪裡的一一回味，甚至忘記這裡那裏是哪裡。在一堆資料裡發現一些早已遺忘到一乾二淨的草稿圖，那是好幾雙男女款的鞋子。端詳審視加上推敲判斷，那是自己旅行時所穿用的鞋履。
　這雙球鞋陪伴最長的時間，當時布鞋類尚未細分成籃球鞋、慢跑鞋、有氧鞋、溯溪鞋、便鞋……，就只一個「球鞋」，於是，天涯海角一雙球鞋跑全場。當時這雙鞋算是價錢高貴，為了旅行咬牙買了，果真不問上山下海它忠心耿耿的保護腳踝腳板完成了一趟又一趟的旅行，即便日常之中，也是套上它大街小巷尋趣去。萬物萬事畢竟終有老舊之時，它雖未「開口」卻是老舊髒污，鞋底消磨到無法履行最基本的功能、洗刷不掉時間留下的痕跡，就像一個老人再怎麼保持潔淨身上總有因為新陳代謝趨緩而殘留的異味。可真要捨去還是不捨。
　應該是為它拍遺照的概念，舉筆沿著它身上的所有線條走過一遍，像愛撫一隻日向西山正等待死亡的老狗一般。如今，藉著一張就要在記憶和電腦資料中湮滅的圖畫，它又用它身上的每一到皺褶、每一筆髒污的痕跡喚醒旅途中行過美麗的花道、踏過的每一間廟宇寺院佈滿青苔或落葉的石階、踩進細白沙灘的金黃暮色中、在陵線上幾乎一抬腳就可踩進雲端的野徑、在午後雷陣雨中心存無盡感激地踏進善惡門接受一餐熱騰騰的咖哩飯、或誤踩入田中爛泥……等等色彩艷麗的畫面，連當時的氣味都回到鼻腔呢。
　如今，隨著時代變遷，各類運動成為現世顯學，鞋類的花樣也越來越多，以前一兩雙便足以打發各種場合，現在少說也來個四五雙。當然，時至今日，鞋櫃裡的球鞋已經換過幾輪，樣式雖大同小異－－真是大同小異，只是廣告詞越發的聳動、浮誇而已。隨著年齡體格腳掌的變化，鞋子穿在腳上，每每生出全然不同的感覺。
　唯一不同的感覺，就是不管在生命的哪個階段穿上什麼款式和功能的鞋子，在住家附近走走或天涯海角它都陪你繼續走下去。即便它也是成住壞空的有著它自己的生命和宿命，它都無怨無悔默默地一路相伴。能夠陪伴一段就足夠頂禮感恩了，就像此世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