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的淚滴

■琹涵

所有的婚姻不都是從愛開始的嗎?為甚麼幾十年以後,再談起來,卻多的是黯然垂淚呢?
我們認識,是因為我們是童年時的玩伴,少年時的同窗,一起長大,也常相往來。
我們一直都有連絡,固然因為我們的興趣相同、性情相近,更重要的是,我們內在的世界太相似,我們對事物的反應常有契合之處,所以當我面對著你的時候,我常以為我面對的是我的姊妹。
我們其實不只是好朋友,而是如手如足。
過年前,你跟我說,你打算到美國讀書。下這樣的決心,並不容易,你已經結婚,有太多的牽牽絆絆。可是,我明白,是你想拋下婆家對你的種種牽制。看來,你已無法再忍,甚至不惜決裂離去。
看來,你真要去讀書,心意已決,分離已在眼前。
你的心情,會不會也有幾分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的詩: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覽日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離我而去的昨日時光,早已不可挽留。擾亂我心緒的,是今日的時光,多麼教人煩憂。我在此為你餞別,看著長風萬里伴送著秋雁,對此情景,正可開懷酣飲。你在蓬萊道山裡擔任校書,文章中有建安高古的風骨,又有謝眺清發雋秀的才思。筆下都懷著奔逸的興致和豪壯的情感,就好像要飛上青天去觀賞日月一樣。更好比抽出快刀去斬斷流水,流水卻更見兇猛奔流,想要舉起酒杯消除心中的愁悶,卻只是愁上加愁。人生在世,總不能稱心如意,還不如明天散著頭髮,去駕一葉扁舟,自在的漂流。
這是一首送別詩,讀著讀著,竟讓我很不捨。
我非常擔心。忍不住給你打了一個電話,我和你的家人都熟,可是那天我居然聽不出接電話的人是誰?後來才知道是你的先生,很明顯那極力壓抑的聲音,似乎是在哭,電話交到你的手上,你的聲音也怪怪的,卻說:「沒什麼事,不必擔心。」讓我的疑慮更深了。
婚姻是人生的道場。走入婚姻,該學的事太多,彷彿是在朝夕之間加速成長,單純被遠遠的拋棄,和著眼淚和痛苦,融入了另一個家庭,乖巧聽話的我們,奉獻了所有的一切,遺忘了自己,到後來竟然發現自己一無所有,所有的委屈,並不能換得求全,只是徒然被看輕而已。
作家潘人木說:「婚姻只是一個上天設下的騙局,家庭和兒女耗去了太多的青春和心力。如果妳覺得自己還有一些才情,那麼就不要結婚……」這話說的沉痛,卻不失至理名言,可惜,多數的人都覺悟得太晚了。
婚姻是圍城,只怕進去容易出來難,唉,再回頭已百年身。
尤其,夫妻之間,如果老是由於婆家的事來吵,為了小叔的自私、小姑的告狀、公婆的偏心、虧空的錢財……又有哪一件事是自家的呢?越吵情分越薄,竟得為這樣,而賠上原有的幸福嗎?
紀伯侖在《沙與泡沫》裡,這麼說:「天堂就在那裡,在那道門之後,在隔壁的房裡;可是我把鑰匙弄丟了或許我只是把鑰匙放錯地方。」
會不會這一切也只是誤會呢?
能不能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能不能再重新開始?
能不能,更有智慧的來處理這件事?
好朋友,在你做決定之前,你肯不肯先來我這兒小住一段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