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

　■徐正雄
　家裡一塊數十坪土地，左右兩邊都是停車場，我在上頭種草種樹種地瓜葉，因不噴灑農藥，每隔一陣子就得除草。
　這裡沒有水源，完全仰賴上天慈悲，但極端氣候，每年高溫紀錄一再創新，植栽日日被燒烤，以前討厭下雨的我，現在天天期待天降甘霖。
　白鹿颱風輕輕馳過農園，帶來豐沛水氣，雜草似乎在一夜之間長大不少，一些妖嬈藤類作風更是大膽，不管植栽如何正直，硬要搭訕勾引纏繞使之傾斜倒斃，想盡辦法榨光養分，相較之下，強勢鴨霸總是賊賊搭著棉質衣褲便車四處播種的鬼針草，倒顯得善良許多，我只好帶著大剪刀，將這種不正常的關係一刀兩斷。
　汗水在剪刀不停交錯之間大量滑落，此時隔壁停車場突然升起白煙，忍不住皺起眉頭，怕煙塵隨著雨絲飄落農園，汙染土地。隔著矮牆，見一中年男子臉色凝重忙進忙出，不知在燒什麼？時值農曆七月，該不會是普渡？隨著煙霧顏色轉黑，我的臉色也跟著下沉變暗，一般金紙縱然夾雜塑膠類物質，也不致於燒出這種濃度的黑煙。
　趨近一瞧，大鐵桶裡逐漸被火熔化的竟是保麗龍、塑膠碎片…等雜物。現在政府規定連稻草都不可燒了，更何況是這種不環保的垃圾。
　黑煙亂竄，我體溫也隨之升高，感覺心口似乎著火了！一下子整個人化為熊熊火炬，我放下工作，用幾乎要噴火的眼睛瞪視著幾公尺外裝作沒事的中年男子，他則回敬我嚴肅與冷漠。此刻我真想拿出手機報警逮人，他似乎讀出我眼裡的不悅，趕緊將桶子裡的火澆滅，卻又繼續將垃圾集聚到熄滅的鐵桶裡。
　我的情緒如同悶燒的垃圾，只能將負面情緒轉成除草的動力，並思索對策。他應該在等待我的離去，然後再次燃起大火，我則故意放慢速度，和他諜對諜，且戰且走，雙方都各懷鬼胎。
　這時，白鹿颱風的短尾甩了一下，悶熱的天空降下大雨，暫時熄滅了我胸口的大火，使我稍微冷靜下來。
　質詢、吵架、報警…這些都會讓我們結怨，變成敵人。農園沒有蓋子、又無法移動，我也不可能24小時守在那裏。結怨的後遺症就是往後的日子將埋下一顆不定時炸彈，隨時爆發衝突，我決定反其道而行。
　我綻開笑容、吐出親切呼喚：「老闆，如果你沒空，我可以幫你把塑膠垃圾拿去丟，請你不要在此焚燒，因為這些地瓜葉都是給人吃的…」老闆看我釋出善意，也一掃之前的嚴肅與冷漠，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回應：「不會，我不會燒了，你看我不是把火給熄滅了嗎？」
　最近颱風多，菜價高漲，接著，我採了一大袋地瓜葉送給他，讓他也成為這塊農園的股東之一。
　雖然，我無法確定他是否會繼續燃燒塑膠垃圾，至少，心中的怒火熄滅了，我的世界又回到乾淨的狀態，沒有情緒戴奧辛，也能安心離開農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