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候鳥

　■許淑娟
　連日春雨剛歇，泥濘山路足跡零亂，過了午後，人潮更多。單人、結伴、三五成群，還有團體隨著解說員行走駐足。她也在人流中，緩步前行，在一處岔口，轉進樹叢裡。這是條被雜草隱藏的小徑，兩側香楠、血桐長得茂綠，濃密遮蔽了天日。小路曲折迂繞，穿越一片竹林後，走了出來。

　「看！」他說。
　翠綠擁抱的山脈，蒼鬱盈滿的山谷，遠遠的大佛端坐相望。第一次他帶她來到這裡，眼前的景致，令她眼睛發亮。
　「這裡坐北朝南，是觀賞起鷹和落鷹最好的位置。而且，很隱密，很安靜。」他眨著眼睛說。
　遙望幾處平台上密密麻麻的黑影，這裡彷彿與世隔絕的秘境。
　那天，她首次看到翱翔的老鷹，興奮地盯著隨著氣流盤旋起伏的「鷹柱」奇觀，驚嘆像砲彈般滑落在樹冠層漂亮的「落鷹」英姿。
　他則忙著捕捉她的表情。

　她找了顆大石頭坐下，看著雲層裡透出好久不見的陽光。拿起望遠鏡來搜尋，天空、山谷、樹林……沒有鷹的蹤跡。
　或許，剛下過大雨？還是，她來早了？
　他說，晚些，鷹群才會出現。他晚點到。
　「來這裡看啊！」
　一對年輕情侶走過來。
　「沒看到鷹啊！」女孩嬌喊。
　男孩幫女孩拍了幾張照，兩人嘻嘻笑笑玩自拍，然後坐到另一端的相思樹下竊竊私語。
　她有些被打擾的不自在。
　今年的鷹來晚了，春分都過了。去年這時候，他望著天際壯觀的「鷹河」說：「灰面鵟鷹是候鳥。秋天，飛往溫暖南方，過境墾丁。春天，飛回北方故鄉，經過這裡。」
　「那我們也到墾丁看看。」她熱烈著說。
　他沒有回答。
　　
　相思樹叢裡隱隱蠢動。
　一隻獼猴跳了出來。
　不知道何時，人聲漸喧。
　越近黃昏，陽光越來越強。
　人越來越多。
　一隻鷹都沒有。

　「過境鳥還會回來嗎？」她問。
　他沒有回答。

　遮蔭的相思樹下，擠滿人。他還沒到。
　陽光火辣辣，刺得她睜不開眼。
　突然，遠方悶雷響起，一團巨大的烏雲急速推進，旋風般席捲天空，雷吼轟轟劈拍震耳欲聾，黑雲塗滿蒼穹，天地暗淡無光……那不是雲，是鷹，成千上萬，數不清的鷹……

　她睜開眼。
　微醺的夕陽，漸漸貼近地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