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祝福她

■龔則韞
　有一首好聽的歌叫《祝福》，旋律簡單重複，歌詞易懂好記，一開始就是「祝福你幸福，祝福你快樂，人生的路途，歡喜和滿足。祝福你的美夢，成就好結果，祝福你有努力就有成果。」聽個兩遍，就能琅琅上口。我常常不自覺地哼來哼去，仿佛握擁天光雲影的美妙。
　俗云：職場如戰場；又說：兵不厭詐。這畢竟給人一種吃了蒼蠅的噁心感。我認為努力工作，保持業績，還是可以厚道做人。我在聯邦實驗室供職，並獲得大學教授之位，擁有另一個施展拳腳的空間，有文章，有專利，有成就感。教學、科研，兩不誤，很幸運地做到今日。
　我們院裏有一個規定，給每一個研究員配一個技術員。米妮是我實驗室的主力技術員，我是她的科研上司；莫博士是她的行政上司。有一天，莫博士來電郵通知下午一點鐘與他和她一起開會，討論她從全職轉成半職的進展。
　我如期赴約，出乎意料，我被告知她將離開我的實驗室，被調到財務組做半職。我頓時頭腦轟一聲，傻了……
　我平日很努力工作，業績一直是院裏第一，米妮的技術支持起了大作用，她告訴我要做半職，我願意配合加倍努力，以便保持業績。為了她的半職因素，陪她跑腿，做了不少協調，如今變成被抽走，等於完全斷我的右臂，如何保持業績呢？我大為不滿，懊惱、憤怒油然而生，覺得上級無視我們的貢獻，無視科研學者的尊嚴。
　會後，我奪門而出，不理身後尾隨的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裏三十分鐘，冷靜頭腦，整理情緒，然後決定把不滿擱在一邊，先控制危機。
　我請她進來說明情況，幫我瞭解怎麼跟原先設定的完全走調。她囁嚅說因是半職，只想做行政，可以更輕鬆些，並且先暗中跟管理層協調好，才由莫博士出面通知我。我聽完明白她去意已定，木已成舟，再做爭取，只會自討沒趣，只是我有一種被背叛之感，像吃了發餿的食物讓我反胃。
　我第一天來這個單位上班，她就來我的實驗室工作，那時她還是半職工讀生，一周只做二十小時，我手把手教她實驗技術，三年後，她大學畢業，我幫她轉正變成全職。十二年來，從一無所知的菜鳥到資深技術員，又看著她未婚生子，接著結婚，再連生二子，家裏事情多如牛毛，經常請假、遲到、早退，甚至用完有薪假，還請無薪假，因為同事久了，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假想「那是交響詩談笑，坐對一室學問」。如今她來一個先斬後奏，就真不厚道了，成了一隻令人詬病之白眼狼。我義憤填膺，決定在她離職之前，冷臉相向，讓她尷尬，以解心中鬱悶。
　以為她的離職會讓我當晚輾轉難眠，發愁失去一個大幫手，實驗室會陷入危機。臨就寢前，暗忖：危機就是契機，可能是天賜良機，這不是世界末日。慢慢設法克服這個人力空缺，若是業績下降，也無可奈何，天不會塌下來。真實人生，完美、不完美，在於心態的修為；幸福、不幸福，亦於一念間的轉彎。
　細數我的好運，不勝枚舉，都是貴人提拔才獲天降好運道。當然好運要取之有道，不然好運也會變成噩運，自有天道裁決。因此戰場和兵詐偶爾出現，我只管努力，也能自動化險為夷。
　我悟：天道酬勤，這是真理。我頓然茅塞頓開。
　我也想起一位退休的老同事說：「不要逼人太甚，大家和諧才重要。」讓我明白「坐困逆境」是下策，還是設法找到上策為要。
　感恩我有立於天地的機會，如今她的另攀高枝，是人之常情，我應該理解，我要轉危機變良機，跟她先和平完成交接，然後再雇用新研究助理，接著培訓，假以時日，新人也會變成舊人。塞翁失馬，焉知非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