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影/張馨尹
才慶幸難得的假日能遇見一輛還未塞滿人的廂型車,下一秒,一個酩酊大醉的男子啪嗒一聲重落在身旁的位子。十五人座的舊型廂型車如烘乾後縮水的衣物,我的膝蓋頂著前頭的座椅後背,怎就是伸展不開。為了在近一小時的車程裡舒適些,我微移左膝向外,不省人事的男子突然往我身邊一倒,嚇壞了我。這一年內開始出現車掌是女性,他們收錢兼延攬喊站,她眼見失態男子狀態,走向前來拍了又拉男子,企圖找回男子殘存意識,無奈男子如死人般,怎麼拍打移動身軀,前一刻的穩如泰山,下一秒四肢鬆弛如坍塌土石,躺落在走道,不管誰搬動,沉如巨石。
車掌小姐忍不住對著我數落男子,「這個登徒子,剛上車只給了我一半路途的錢,現在是想直達終點站了吧!」我聳肩無奈一笑,看著男子左手五指,有三指扭曲變形,不知怎地情緒畏縮,在一批人下車後,不自覺換了位子。
車轉了彎進到Granada小鎮,車掌問我「你到哪?」「這輛車不經過主教堂嗎?」我疑惑詢問。最後車掌讓我在某條街下車,步行了四五個街區後便是主教堂市區。
八月初的尼國,雨季中末期了,每日熾陽殷勤俯照,和前陣子突來的一片雲海湧來帶著滂礡大雨,澆熄炙熱溫度,只不過幾日之別。我踩踏在熱氣蒸騰的街區裡,經過了賣炸大蕉的攤販、推著熱狗餐車和有沁涼冰桶的冰淇淋推車,轉角迎面襲來的是高溫曝曬後濃烈的尿騷味。那氣息連結了我從寒冷的哥倫比亞首都波哥大(Bogota)抵達第三大城卡里(Cali)的那日記憶。
因為在海拔極高的波哥大敵不過夜裡的陣陣低溫,我極度想念四季如夏的尼國,於是只待了三日,快速訂下機票移動到西南方的Cali。那日,下飛機後熱氣搔弄身上每寸細胞,喚醒獨旅近一個半月的熱夏記憶。走在Cali城,缺陷坑坑疤疤的人行道、偶然顯露的排水孔;街角、牆沿附著的尿騷味;城市角落的斑駁民宅房舍;人潮喧鬧擁擠、隨處垃圾可見卻什麼都能買到的市集;一台台推著冷飲的果汁推車、一排排整齊排設切好的水果,和性格熱情如夏的人們,像記憶裡複刻版的尼國。
今日,走在以往遊客如織,如今稀落的街裡,嗅覺裡的難耐惡臭如習,我突然有感,走過的中南美各大城小鎮,就如同人,有些似曾相識,卻又不全然相似,可是,可能是一股氣味、一處回眸身影觸動、一份深情對待,於是憶起。
每一處都有其珍貴之處,如同生命裡遇到的人,皆是獨一無二。只是,相似觸動的瞬間,難免失落想念,誤以為是尋覓裡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