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盈君
在那冷冽的氣候中,微風四面散逸,雨傾斜地飄落。沒有車影。
方才冷飲店的中年男子們咀嚼檳榔,口中迸射出熱烈的紅汁,他們打著赤膊,幾雙酒杯彼此碰撞,喧鬧幾則腥羶黃的插科打諢,在微醺的語音中載浮載沉,那樣恣意的交談,被隨後鋪天蓋地的陣雨吞噬,不久就荒廢在疾雨中。
我在涼亭以為雨等會就將停歇,但它卻像簾幕般慢慢覆蓋我觸目所及的四周,四周起了場氤氳的水氣,沒多久地面坑穴積聚成塘漥,雨滴在裡頭滾燙起來,這裡那邊地奏起哀輓之歌。
我以為大自然正展示命運伏行的風貌,但我依舊可以學習竹杖芒鞋輕似馬的心情,於是強作鎮定拿出帆布袋中的散文集,就著涼亭木柱站立閱讀,但風雨依舊闖進涼亭逐步向我進攻,於是捧讀的書,那些密匝匝的文字對我而言竟有如漫漶的囈語,無法辨其意義。
我想我是被困住了。
後來駛來一輛車,一家四口想必也是為看潮間帶而來,他們撐傘下車,父親照顧大女兒,母親偕同小兒子,兩方奮力支起擎天大傘護衛兩株幼苗,一幅洋溢家的味道的畫面,全是粉紅色調的。原本我想請他們載我一程到最近的車站,但我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場雨,雨會霽,積水會告退,即使等不到天晴,細碎的雨滴也不值得畏懼,浥濕髮梢、衣著成補丁狀的陰影、狼狽吶喊的肌膚,這些都將隨時間流逝而淡然遠去,我是這麼想的,於是走出涼亭。
然而雨猶然侵擾,風在毛細孔上群魔亂舞,增添我的寒顫,始終沒有要放過我的意思。我的腳步於是從平穩向前逐漸奔馳起來。走跳積水、穿越過窄徑,我甚至用欣羨的目光投向一旁歐洲車,心想倘或這時有人開這樣的車來載我,或我擁有這麼一輛車,是不是可以立刻揮別暴雨肆虐?
狼狽如我,髮絲必然如蓬草吧,接下來再怎麼遮掩都宛如落水狗,我在過馬路時,兩旁的車安靜等待,然而他們是否透過擋風玻璃掃描我的舉止,猜忖這個人從何而來,將往哪去?但我已無暇揣測了,只冀求火車站在不遠處朝我揮手,收納我這個旅人。
這雨持續穿透筋骨朝我的內心胡亂轟炸,使我原本計劃的小行旅都成亂章,而我也懂這就是生活的真諦,只是暫時無法梳理得井然有序,將它們安然歸位。
可是當我走進月台候車,天空緩緩轉晴,只有風駕到,我有種歡躁被滌洗的澄靜。回首方才一切,情緒時刻變幻,抓扯人的心緒一會揚高一會兒拽地,我告訴自己或許抓住當下最實際,於是我凝神領受風的吹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