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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仲夏之慟

 ■長島冰茶
 爸爸病了,整日穿梭在急診室、病房、公司與家中,姐弟三人排好照顧爸爸輪值表,照表操課,但是,我放不下病床上的爸爸,身在公司心在伊,放棄優渥的環境毅然決然離職。
 我當起專職女兒看護,翻身、擦澡、換尿片、餵藥、餵飯、洗臉、刮鬍子與刷牙,記錄吃進的重量與排出的尿量,爸爸衰弱得連床都下不來了,終日昏睡。在醫院住了一個月,生命跡象穩定,醫生評估可出院在家照顧,我在他耳邊輕聲說:「爸爸,我們要回家囉!」那是個杜鵑花盛開的三月天,風輕輕地吹,陽光暖暖地灑下。
 回到家爸爸開始發燒,冰袋始終降不了他體內的溫度,不得已,我又將爸爸打包往急診室送,回家不到二十四小時,盥洗用具與隨身行李還沒來得及打開,原封不動帶上。
 急診室一隅,小小病床拉上隔簾,簾內是我跟爸爸的小世界。醫生說爸爸感染了兇猛的XX菌,抗生素要連續打十四天,目前只能待急診室等病房。他時睡時醒,清醒時替他按摩躺僵了的身體,雙腿屈膝按壓、雙手畫圓打太極、側身拍背拍臀、頭部輕輕指壓、雙手指頭在他的臉上跳躍彈鋼琴…,我聽見對床的家屬閒聊:「就是要找這樣的看護,動作細心又溫柔,看她皮膚白白的,應該是越南來的。」
 爸爸醒來常常時空錯置,一會兒嚷嚷「頭髮長了,下午要去理髮」,等一下又喃喃道「我明天要去基隆看長官」,或是興奮的說「媽媽等會兒要帶我趕集,我要快點去餵豬。」奶奶過世都二十多年了,他是回到兒時的湖南鄉下吧!
 我們決定轉進安寧病房,少了急診室的熱鬧忙碌,爸爸終於可以安心的休息,床變大、空間顯得清淨安適,連我一顆惶惶不安的心也定下來了,可以幫爸爸舒舒服服洗個澡。
 晨起先到醫院小佛堂跪在菩薩跟前,請祂保佑爸爸,給我多一點的時間當他的女兒,再到隔壁祈禱室,請耶穌基督派遣小天使在身旁保護爸爸,在心裡跟他身上的癌細胞商量:「我們沒有要殺死你,請你不要折磨他,讓他吃好、睡好、不痛苦,你們一起和平共處,可好?」每天,總是不斷哀哀的求。
 那天,他張開異常清亮的眸子,深情不捨巡視過最愛的家人,緩緩闔上雙眼不忍再看,時間就此凍結,他回去天上陪他的爸爸媽媽了。
父親節後兩天,一個炎熱難耐、蟬聲唧唧而淚涔涔的黃昏,我們失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