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賭城的新鄰居

　我們搬來這裡是冬天，原以為避開了寒冷的東海岸，誰知賭城拉斯維加斯的冬天也是寒風凜冽，細雨紛飛。有幾個特冷天氣，清晨竟然還有薄薄一層冰雪蓋地。我是為躲避冬季嚴寒，才不遠千里搬遷而來，而今竟有些失望。盼望著，盼望著，春天終於到來。後院三月玫瑰花開遍。迎春花淡淡的清香，攙和著絲絲甜味，帶來了不同小鳥，在樹木花草間飛躍穿梭。清脆的叫聲，嗲聲嗲氣，給人帶來無限喜悅。最惹人憐愛的，是許多隻小如蜜蜂的蜂鳥，上下飛舞，忙忙碌碌。
　七月到來，朋友口中賭城最酷熱的季節來到。果然，那天清晨，剛打開大門，握在手心中的不銹鋼門環竟然滾燙。掛在窗邊的溫度計竟指著（華氏）100！氣候播報，今日最高溫度將高達115度。天！
　記得剛搬來那天正敞開大門，讓搬運工人進進出出。這時一個高大壯碩的美國白人在門口大聲哈囉，哈囉，原來是和我們打招呼，我們請他進來小坐。他自我介紹名叫韓昇，是我們的近鄰。他樂呵呵地和我們聊起來。然後遞給我們一張名片，原來他是專業歌唱家，以模仿鄉村名歌星肯尼‧羅傑斯（Kenny Rogers）而享譽歌壇。他身材魁梧，一頭濃濃的灰白頭髮，陪襯著灰白鬍鬚，臉色紅潤，神情愉快。面相神情果真和他模仿的歌星有幾分相似。他說這就是他的專業。
　我們很高興有這樣一位樂呵呵的近鄰。不久收到他一張請帖，是那種自己在電腦上設計，週邊印制著紫羅蘭，營造著浪漫氣息的邀請函。原來他那出遠門的妻子艾琳回來了，算是慶賀他/她們的團聚吧！邀請親友近鄰去他家歡度週末。各家自帶一樣食物，共同餐聚。
　他選的那天也正逢高溫。這天清晨起來，就感到熱轟轟的驕陽逼人，打開大門，一股強烈的陽光直刺眼膜，讓人不敢正視。天氣預報氣溫會高達115度。這樣熱的天，派對還要舉行嗎？電話那頭大笑起來，這算什麼？七八月不就都是這樣？以後你們在這裡住久了就不會這樣大驚小怪了。
　派對當然照樣舉行。早點來，認識一些新朋友。我們準備了一大盤春捲，是用綠豆芽、豆干、粉絲、蛋絲、芹菜絲做內容的素春捲。下午四時，頂著豔陽，步行三分鐘到達他家大門。路程雖短，毒辣的烈陽卻似乎可以穿透後背。
　他家門前有一塊高大岩石，上面刻著他家姓氏，是醒目的紅色大字。前院濃蔭蔽日，有許多枝葉濃密的果樹，其間有流水潺潺的人工噴泉水池。而大門卻隱蔽在濃密密的樹蔭間。在這終日豔陽高照的沙漠地帶，這樣的景色讓人登時感到一股清涼。
　門開處，韓氏夫婦滿面堆笑，接過我們手中大托盤，一面高聲歡呼，這是他們最愛的中國餐點。屋子裡已高朋滿座，流理台上擺滿各家帶來的美食佳餚。屋角銀色酒櫃上，放滿各色各樣的飲料，讓人們隨意自我調製飲用。賓客大多是近鄰，人們似乎都知道我們新搬來。而之前，舊屋主搬離至少一年，屋子空空蕩蕩，無人居住。晚間黑壓壓一片，而今，我們搬來了，每晚燈光閃亮，如今見到我們真人現身，感到格外親切。
　這是個龐大的退休社區，居民來自四面八方，如今聚在一起，談起當年生活便充滿活力與情趣。有人是退休法官，有人是退休醫師，有人曾是心理專家，或曾是商場幹將，或是教授；各行各業，形形色色。談起當年許多案例，許多人生經歷，千奇百怪，令人難以想像。
　韓家這對夫婦更特別。韓昇的妻子艾琳，讓我們猜她的職業。
　看她健朗的體態，我們猜她是體育教師、球隊教練或者拳擊手？也有不少新鄰居跟著我們一起瞎猜。替黑社會老大做打手？警衛？敢死隊隊員？人們笑成一團。最後她自己宣布是深海潛水員！潛水員？這次剛從加勒比海小島湯馬斯回來，是應聘訓練潛水學員。這真是不一樣的職業。
　艾琳說她也曾申請加入維加斯世界聞名的「０」秀，做為潛水員演出，可惜身材不夠苗條，沒被錄取。否則就在賭城上班，該多自在！記得三毛摯愛的丈夫荷西，便是深海潛水員，最後發生意外葬身海底，令她哀戚終身。
　艾琳卻意氣風發，那晚在賓客間談笑風生。帶我們去看她一手經營的屋後庭園。沿著庭園邊緣是各樣的果樹：橘子、紅棗、櫻桃、檸檬、無花果、梨、李子、枇杷、石榴…。庭園中有八角亭。兩棵芭蕉旁依在椰子樹邊，別具風味。有燒烤爐，她說夏天常在此燒烤。另有懸掛在兩棵大樹之間的搖晃網床，她常在黃昏後躺在這床上看天聽鳥鳴，園中還有玲瓏小巧的噴水池。
　他們十五年前從加州北部搬來，韓昇獲得賭城一家賭場合約，長期在此駐唱。那時這兒房地產市場景氣，開發商大力推銷，他們便搬來此處定居。
　艾琳自幼生長在林木環繞的北加州。眼見新房四周全是荒漠一片，難以適應，便全力經驗庭園。十多年匆匆過去，如今，竟經營出如此濃蔭密佈的庭園景緻，令人羨慕不已。
　日落後，從他們的後院可以遠遠望見賭城夜景。拉斯維加斯大道上燈光輝煌燦爛，魔幻鬼魅般綺麗夜景，似真似幻。風習習吹來，十分溫柔婉約。主人說，這就是沙漠地帶的巨大溫差。正如豪華賭城既可以帶給人們歡樂，稍不留神，也可以讓人陷入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