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影/秋禾
日本秋天美好味覺之一,是秋刀魚。
炎夏過後天氣漸涼,在超市看見肥美銀亮,頭尾尖尖的秋刀魚上市了,不禁心中歡喜。今年秋刀魚捕獲量特少又漲價,還是忍不住掏腰包購買。
日本人吃秋刀魚,是以人數計算,通常是一人一尾。魚身兩面敷點鹽,各畫幾刀,醃半個鐘頭,飯前再送進烤爐。不一會兒,獨特的秋刀魚香就混在煙燻味中,冉冉擴散,充滿整個廚房。盛盤後,在秋刀魚身榨幾滴醋橘汁,加一些蘿蔔泥,就可去除多餘的腥味,齒頰留芳。
為了盛秋刀魚,我在陶藝教室努力研究陶盤的尺寸和花樣,用各種黏土試作。入秋前,終於完成三只鑲落葉圖案,自認為古色古香的長方魚盤。
夜晚,烤好秋刀魚端上桌,忍不住老王賣瓜,強調自己苦心製作的器皿。先生和兒子卻埋頭苦幹,專心挑魚刺啃各自的魚,教陶工悻悻然。也罷,盤子本為秋刀魚而做,不是主角只能屈居配角吧。
關於秋刀魚,有小津安二郎最著名的電影「秋刀魚之味」。但是,電影主題是喪偶的父親與待嫁女兒心,其實與秋刀魚無關。為什麼取這樣的片名,眾說紛紜而無定論。老實說,我並非小津的忠實粉絲,只是對終生獨身的導演,為何再三描寫父女情,覺得好奇。
我對秋刀魚的味覺,是來自母親的家庭料理。數十年前的台灣,吃秋刀魚還不普遍,曾受過日式教育的父母,卻獨鍾秋刀魚之味。
當時,我只是個遠庖廚的嬌嬌女,飯桌上出現秋刀魚,總是吃得理所當然。現在想知道,母親是在瓦斯爐上烘烤,或是用平底鍋翻煎,卻已不可考。畢竟,母親已經過世多年了。
母親生前忙於寫作和翻譯,家務卻一點都不含糊。只要到了家人歸巢時間,一定進廚房準備四菜一湯,菜色日日翻新。當年外食還不普遍,父親對食物卻挑剔講究。年年歲歲,母親有多少時間是站在廚房度過。她心中或許惦記寫一半的稿,只是為了一家五口旺盛的食慾,終究以廚事優先。
母親過世後,父親幾乎每年都來日本小住。有時剛好逢秋刀魚上市,我也會買來孝敬父親,讓他吃得開心。但是,秋刀魚魚肉纖細卻多刺,眼看父親逐漸年邁,擔心他哽刺在侯,吃飯不免提心吊膽。
扳指數來,我家的秋刀魚之味,歷史真是很久了。我是在母親健在時就出嫁,沒有經歷過父女相依為命的歲月。只是不知為什麼,每年到了秋刀魚季節,總是感覺濃濃的鄉愁,和喚起深深的親情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