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新
幹過職業大卡車司機的父親終身一輛野狼騎到底,從來只有攬抱他腰的份,無緣坐上副駕駛座側視他的右臉。
許是早年並無太多乘私家車機會,到後來才懂得若非搭計程車,副駕無人時,我就應該開門坐上,以免犯了把親友、同事當車伕的忌;人坐副駕,也可幫忙找路、聊天、放音樂什麼的,防駕駛無聊打盹,確保大家平安;ETC上路前,行駛國道副駕還可協助備便過路費、回數票,是駕駛的得力左右手,絕非冗員。
不曾親睹父親坐上駕駛主位,卻見過他坐副駕,那次全家共乘一輛箱型車,沿途笑語歡聲盡付闕如,並非租車出遊,而係與禮儀公司人員一道載運陳伯的大體,從三重醫院至板橋殯儀館冰存。有生第一遭與死神兵戎相見,雙眼先乖乖就擒,潰不成聲,不斷聽見坐椅後方陳伯大體因路面顛簸震顫而搖晃的輕響,他的浙江腔就此消音。
也曾由我坐副駕,父親在後,救護車警笛大響,四面楚歌包抄,音似報喪的鐘鳴。人囚困副位無計可施,只有暗墮淚,一路順行無阻至急診室,殊不知死神再度欺面而來,此乃父親山東腔調轉靜音模式前奏,如常圮裂伏筆。
父親走後,往後餘生,逢救護車蜂鳴呼嘯過街,仍難免刮耳膽寒。祝禱在副駕位有事可做,年歲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