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丹

 ■荷澤

 「……妳們都很好,想家的時候可以隨時打電話回去找媽媽;我卻不能,因為:我媽媽是啞巴,她從小就不會講話。」
 阿丹引用她跟越南同鄉姊妹的話說。
 她的表情沒有什麼激動,好像現在說的是別人家的事。
 只是開始談到媽媽,她的眼眶才有些泛紅:「還好我有答應媽媽,她走的時候,我一定會陪伴在她身邊。而且我做到了。」
 阿丹輕嘆一口氣:「第一天,我煮了一點稀粥,媽媽只喝一口,第二天,我給媽媽洗澡換了衣服。第三天,媽媽就走了。那是三年前,也是我嫁來台灣第十一年的時候。」
 「我抱著媽媽,我沒有哭,只是眼淚默默地往下流,一直不能停止。」
 阿丹跟很多越南姊妹一樣,因為家裡窮困,遠嫁陌生異地台灣。只是希望因為自己的吃苦犧牲,看能否為潦倒的家帶來一些幫助。嫁來當初確實如此。因為她就用男方付的聘金,修整了娘家簡陋狹窄幾近不堪居住的房子。
 阿丹說:「你們在台灣如果沒有親眼看見,都不會相信,有那麼小的房間,我跟我媽媽擠一張小床,隔一個布,就是弟弟睡覺,他睡地上,我爸爸在我三歲就死了,一個姊姊遠嫁去美國。」
 阿丹比了比她現在講話站的創意蔬食店面:「就只有這邊三分之一不到。」
 阿丹開的店約莫有十坪大小,中間是走道,兩邊各有四張小方桌,相對兩個椅子。店面看起來很清爽乾淨,看起來蠻舒服的,跟她的人一樣,很素雅。
 阿丹台灣夫家家境不錯。「他家在市區就有三間店鋪,租給人做生意。」阿丹語氣平淡:「只是從嫁過來後,他一個月才只給我三千台幣零用,也不准我出去工作,更不用說會給我娘家錢。沒辦法,我只能從每月三千裡面減省花用,湊幾個月才能湊出幾千寄回越南老家給媽媽。」
 聊到這裡,我有些好奇,我問阿丹:「妳有幾個小孩?」
 我只是想到,很多台灣男人因為本地沒有適合的對象,甘願冒著語言不通,生活習俗不同的不便找外籍配偶,不都是著眼於傳宗接代的考量嗎?
 阿丹搖頭苦笑,沉吟一會兒才說:「嫁來幾年一直沒有懷孕,我婆婆起先還好,燉一些中藥給我吃,也沒有去看醫生,婆婆說他們家男丁身體沒有問題,是我的關係。一切過錯都在我。」
 婚後五年,阿丹死命爭取才到一家素食餐館工作,一天上班將近十個小時,才有第一份收入。只是拼命工作賺錢不到幾年,好歹積累一點錢,在一次身體生病就醫中,發現自己患有乳癌。因為得了乳癌,更加深她們對不孕指控。
 「這是妳離婚的原因嗎?」我覺得老天真是折磨苦命人。
 「不是。」阿丹斷然否認,語氣變得堅毅:「是她辱罵我媽媽,他可以跟我吵架,可以罵我甚至打我。他怎麼可以說,是我媽媽啞巴不會說話,才不能教好我。她罵我媽媽啞巴,我不能接受。」
 離婚後的阿丹搬出夫家,開始一個人在異鄉舉目無親的生活。
 她沒有回到越南,媽媽已經不在。
 這一條路,再怎麼艱難,她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走。
 阿丹笑笑說:「媽媽走時,我握媽媽的手,我有告訴媽媽,我會很堅強。我在台灣會過的很好,賺了錢我會經常回越南看她的。」
 「只是,以後當我回家時,握不到媽媽的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