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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文薈〉因為明天就要開始了
文/圖 謝予騰
明天就要開始了。
我想和路邊的積水
躺在一起。
雨季過去了,倒影還停在隨時可能
消失的從前
車潮陣陣漲退
城市操弄術語和頹廢,對比往日
顯得更加緊迫。
這一切,多麼值得放棄?當我們的名字
再度被等待給沒收。
不會再回來了。連嘆一口長氣
也得讓世界糾正
老了以後,誰還咽得下年輕時
為彼此醃漬的影子?
此刻,只想
凝視自己百無聊賴而
一無是處的美麗。
因為明天,就要開始了。
註:也關乎夏宇和陳雋弘。
道歉
染指魔女的男子
將血液中殘存的慢搖滾
緩緩注入時間
那些忽近忽遠於島邊,流動而模糊的豔火
則擅自斑駁成浪。
然後迴游的龜族們依序爬上了岸
趁著失去法力的日光節約,挖出許多
存放情緒與命運的沙洞。
當時違背的誓約
決不能被誰輕易照明。
男子於是決意看著龜群在月落之前
又都回到水沫裡去了。
眼前,波濤已緩緩消解
成三角的塊狀
與魔女的嗓音∣∣時間正皺摺成劣等的光
無邊際地鋪陳於灘畔。
男子企圖怨懟自己
卻連一個表達歉意準確的音階
都發不出來。
星球,一題兩式
一、我還在你的星球上嗎?
洗澡時發現
水不熱了
我轉頭盯著鏡子
但你不在裡邊。
才想起自己,忘記了
呼喚五月的方式。
此時,身子仍是赤裸
而髮已濕透。
浴簾背後
一顆找不到方向的流星
仍企圖降落。
二、你或已離開了我的星球。
不願介入他人的夢
尋找你
只是端坐,在原來說好
要靠站的月台旁。
曾以為不過雨幕,只要向彼此伸手
便能觸摸到秋天的距離。
而今,我幻想著雪
再度無痕地蓋住歸途。
遠方的星星停靠在山頂
沒有班車的夜晚裡,表情事不關己
兀自明滅著。
我決定饒恕妳的庸俗 ──予我未來的次女
關於期盼與承諾一類更細緻的建構
像妳百褶裙上
隨意飄擺
不堪盡數的影子。
我知道,自己的多話
如玻璃窗或螢幕外一整串
錯誤的號碼
而妳的情緒與抗拒
正如脫兔般掙扎,痛斥我
是誘妳掉入以命運為名的陷阱
又不知輕重的獵人。
我知道自己,是濤與浪
過份期待龍宮或海豚
而妳,該擁有屬於自己的草原。
於是選擇靠岸,像海島
推開了洋流與颱風一一讓妳保有一切
庸俗的權利
而我若為火,也不該是
輕易燎原的那種。
親愛的流浪者
聆聽你走向北國的腳印,雪原
比狼跡更要緘默
整個三月,我們拒絕
和熊熊地遠火說話:故事本身
即為行囊。再多一些
只會將別離溫柔得舉目滄桑
莫要回望。關於世界
竟細微若靈魂耳語中
一場漫長的穿越
所有曾高唱激昂並終將發生之事
都只得請你
帶往寧靜的北國。
謝予騰介紹
謝予騰,臺南新營人,中正臺文碩士、成大中文博士,現為嘉義、臺東、虎科、南台等大學兼任助理教授。
經過幾年努力,終於如願從島的西邊到了東部,但一切也仍只是開端,除了好食阿粨之外,如何安身還得再思考思考;企圖踏上所有離島,但也已拖上好幾年而未完成。
三十後決定和身體妥協,放棄了一些嗜好,除了詩、酒和棒壘球,偶爾寫點散文、科幻小說與學術論文互為調濟。推特、抖音與小紅書都玩不上手,臉書和IG卻沒能戒掉,雖賣了老車但多了重機,豢養一條叫Shiro的黑狗,想教牠說人話,但除了賴床、破壞和犯傻,還沒見牠學會別的技能。
近年發現,對抗沉沒,是島嶼的宿命,而微中年的問題,不過青春時想像的具體化,像夜半發現愛犬霸佔了自己的枕頭,竟也不忍趕牠下床。
出版詩集《請為我讀詩》、《親愛的鹿》、《浪跡》和《因為明天就要開始了》,小說集《最後一節車廂》,合著現代詩理論《指認與召喚:詩人的另一個抽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