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惠昭
上次去墾丁國家公園是二十年前,以為這一生都不會再去了,不是墾丁有問題,而是太遙遠,找不到非去不可的理由,僅有的旅遊額度都分配給了大雪山、武陵農場或阿里山。
然而世事難料,今年十月和十一月,相隔不到一個月我竟然去了兩次,第一次去看灰面鵟鷹過境,第二次去探訪看灰面鵟鷹時認識,答應帶我去看陸蟹的獵人朋友。應該說,是曾經的獵人,而今的陸蟹守護者。因為灰面鵟鷹和陸蟹,伯勞、黃裳鳳蝶與棋盤腳,加上我今年沒有趕上的九月赤腹鷹過境,墾丁於我不再等於坑遊客的墾丁大街商店和攤商,也不再只是衝浪和水上遊戲,以及春吶,我好奇心大發,渴望更了解墾丁,上網找書,感謝老天,自然生態作家杜虹2003年出版的《秋天的墾丁》竟然沒有絕版。
這是一種奇妙的緣分,我在賞鷹時偶遇擔任墾丁國家公園解說員的謝桂禎,「她就是杜虹」獵人朋友告訴我。杜虹我當然知道,在自然寫作初萌的時期,她就以文學之筆書寫恆春半島,但我一直沒讀過她的作品,甚至不知道她後來成為研究黃裳鳳蝶的學者。
如果我沒有看植物和鳥,如果沒有來墾丁,《秋天的墾丁》對我可能毫無意義,但因為累積了幾年粗淺的自然觀察經驗,又在秋天兩度來到墾丁,它成了一本,簡直是為了回應我的好奇而寫的書,從九月一日到十一月三十,杜虹以日記體呈現的墾丁之秋九十天,完完全全就是我想知道的墾丁,她寫「愛之旅--記海岸林陸蟹」,老實講,今年十一月之前我對陸蟹一無所知,直到在墾丁遇到那群「幫陸蟹過馬路」的守護者。抱卵的各種陸蟹必須到海裡釋幼(產卵),然而這是一段險阻重重的路程,「牠必須爬過人造溝渠,躲過人為捕捉,橫越車輛穿梭的省道,再鑽過或繞過道旁的護欄,才能再續傳宗接代的愛之旅」十六年前的杜虹寫道。十六年後呢?除了以上,現在還要加上黃狂蟻的攻擊,陸蟹專家統計,陸蟹已經消失80%,也許終將滅絕,但如果不是我來到恆春半島,就算陸蟹只剩下一隻,我可能一點都不在乎,我也不會在乎哪一座橋,哪一樁工程破壞掉生態,是幸或者不幸,陸蟹如今成為我的疼痛,我告訴獵人朋友,明年我一定會再來。
「走過的路與心所看見的風景」記述一段作者與國家公園同事去走一段亂石海岸,這是一段為保護生態而未建公路的海岸(也許早已經不是了?),生物多樣性高的綠色基因庫,可以六小時匆匆走完,也可以慢慢的,走一整天,端看走路的人想看什麼,有沒有能力看見什麼,或者純粹只為走完它,這也是我後來的體悟,只想為了抵達而趕路,我們終將什麼都看不見。
如果什麼都看不見,不好奇途中的一切,蹲下來,專心凝視一片毛梗雙花草或一隻最平常不過的紅嘴黑鵯,抵達的意義又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