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薈〉詩是需要被讀的嗎?

■郭霖

郭霖簡歷    

(圖/郭霖提供)

郭霖(Kuo Rin),1981年1月9日,配音員、聲音導演、文字創作者。為電影、遊戲、動畫如「熊熊遇見你」、「妖怪手錶」擔任聲音導演。代表作品為歐美電影「音速小子」——索尼克,以及文化部補助創新布袋戲「江湖救援團」——方錦山。著有第一本詩集【隱生宙】,並同步於Readmoo及鏡好聽發售有聲詩集;PODCAST節目「詩人說夢」。

聲演作品:
音速小子電影——索尼克
傳說對決手遊——穆加爵
有聲書——82年生的金智英、鼠疫(卡謬)、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動物農莊、隱生宙
台北市立美術館【海錯】展覽旁白
玻璃總是要碎的【高雄之光】展覽旁白

聲導作品:
歐美動畫 變身特務、熊熊遇見你
歐美電影 紅雀、大娛樂家、托爾金傳、波希米亞狂想曲
日本動畫 妖怪手錶、閃電十一人GO
電玩聲導 劍與家園、打鬼
布袋戲 江湖救援團

演出經歷:
2018/7 台灣Playback劇團年聚演出
2018/8 花媽聲優劇場——曲月傳
2018/9 冬夜讀劇演出 feat宋昱璁
2018/12 be劇團——幸福出租事務所
2019/1 江湖救援團交響音樂會——導聆
2019/4 操縱彩虹的少年——東野圭吾音樂會 feat台北市民管樂團
2019/7 甜耳朵讀劇社 年度系列演出
2021/2 詩的在場證明 feat陳昭淵 日日誌bar雞尾酒會
2021/3 詩與舞的三月天 feat許程崴 野無境
2021/4 春光仍在詩集分享會 feat李芯芮 或者書店
2021/4 詩來就讀 feat穆宣名 讀字公民書展
2022/3 言葉花咲 文字聲音分享 feat煮雪的人 高雄蟬雨越讀
2023/2 一朵玫瑰的旅程——誠品R79 詩吟讀演出
2023/4 「讀劇沙龍」演出 獨立出版聯盟
2023/9 讀字公民書展——青春限動講座

其他經歷:
高雄野無境 「點亮的燈不為旅人」——手寫詩展覽
國語日報兒童戲劇營 講師
妖怪手錶舞台劇 聲音導演
妖怪手錶交響音樂會 聲音導演
文化大學推廣教育部 小小配音員體驗營 講師
中山大學、清華大學、銘傳大學、輔仁大學 讀劇演出及分享
台藝大數位媒體畢業製作聲音指導
成功大學 配音基礎課程
華視配音訓練班 有聲書講師

(圖/郭霖提供)

閱讀詩作時,我會開啟最大感性值。感受文字發散的溫度,輕巧補捉作者電波,並解碼為自身訊號。要快速發酵,從文字進入眼簾第一秒就出現「蜘蛛感應」。吟讀時便進入表演環節。職業使然,會慣性關注語氣是否細膩?語意解讀是否得當?文字脫離紙本後得讓賢,聲音才是當家花旦,因此甚至要考慮人聲、音效、音樂的依存。

以表演者來看,不見得每首詩都能順利轉化為聲音。例如圖像詩,本設計以視覺捕捉奧妙。聽覺轉換便得重新設計,可能與原作差距更大。詩若有聲化,是幸福的二創;反之,便可能未被發掘或者不適合。

最近鍾愛的表演方式為角色扮演。大部分詩作都有主述角色,只要能捕捉性格、設計並扮演,就會非常有趣。例如陳昌遠的「工作記事」,角色圖像就很清晰。這是以作者為原型,描繪印刷工事的詩集。表演者只要找到人設,就能表演出各種新花樣。又例如潘家欣的珍珠帖是以好媽咪育兒為主體,若我來詮釋,說不定成了無奈老爸?

隱生宙書封

詩與聲音,我是從什麼時候愛上的呢?

時間回到國中,實實在在的中二時期最愛聽流行歌。同學傳來精美歌詞本,深怕再不可得,於是手抄。從隨堂測驗卷到綴滿花草的粉嫩信箋;從劉德華來生緣、張學友情書,到精緻小巧的孟庭葦你看你看月亮的臉。邊吟讀邊落筆,聲音開始攀牆、文字開始綿延,長出了藤蔓。看著這些文字被作者細心組合,像信紙上花瓣飄散而去,被不同眼光欣賞,被不同的心承接。或許,我也能創造出某些句子,讓某個人深愛,為它觸動而落淚,那個人將與我有共同的語彙。想到這,創作慾開始流淌。

第一首詩,我至今仍記得,是在個浪漫場景誕生。

那時東港有座臨時搭建的貨櫃咖啡屋,是文化局為推動黑鮪魚季為旅客建置的休憩點。期間限定,過後即拆。我當時年輕,被擺進那座小小貨櫃屋賣起咖啡。替代役賣咖啡?這段神奇經歷,至今仍覺得魔幻。從咖啡屋小窗望出去,是燦藍港灣及熾熱天光。這片景色被窗框圈住,像畫作,有節制地被我欣賞。眼前世界絕美,若能轉化為詩多好?我也想用窗框圈起來,讓它有所節制地被書寫。於是開始寫詩,就像當年手抄歌詞,用著雷同的方式吟讀、書寫。

我書寫屋簷下的貝殼風鈴;我書寫東港陽光將路人變成一片片烤黑鮪魚肚腹;我書寫暴雨、島嶼、濡濕大橋;我書寫咖啡屋遇見的搖滾青年、艷麗大媽、恩愛情侶、和決裂的愛人。那些故事,那些不同的天氣轉變,都匯聚而成詩。而配音之路也在那時萌了芽。詩與聲音,在我的生命一直是那麼樣時而平靜、時而翻浪,各自美好卻又恰巧融於窗框內。

表演者與創作者是截然不同的身分。

我的聲音演出擅於精準控制,包括音質、韻律、演繹方式。而創作時則容許放肆遊走。因為我認為讀詩是演出者設計過,要讓觀眾欣賞的某個面向,專業的呈現是對觀眾尊重。但寫作時我則盡力確保不受「表演的我」干擾。先誠實安放情感,偷偷布置密碼,再一點一滴釋放訊息。這是最開心的事。我知道在這世界某處,會有人像我一樣理解、並願意溫柔對待它們。

回到一開始的溫柔詰問,詩是需要被讀的嗎?如今我寫詩、也寫歌詞,對我而言需要。我的詩與聲音是纏繞的,然而表演與創作不干擾彼此,和諧存在。這總讓我想起那港灣,窗框內的美景依舊節制,彷彿還能遇見潺潺書寫、翩翩吟讀的少年。

詩吟讀

大橋

再相遇的橋
染出記憶中的霞光

煙囪有煙
農民捧著稻穗
我們乘大魚飛掠
腳下川流 和
漫越斗笠下的眼尾

遠方城市簇簇光點
酸雨噴濺在處處鐵桶
腐蝕 激起花火
疑似近未來的錯覺

我想知道
紙錢燃燒
摻和了雨水
氣味是否令人成癮

我想知道
將命運寄託於星體
往後一生老死病
在它動輒億年壽命裡
值不值得一提

詩是方向
星體只是去該去的地方

小貓

懶洋洋 晨起
鏡子前隨意撥弄
你側臉
有剛收割的稻穗

後頭總有一堆鷺鷥
迎著清晨第一道暖風
被呼吸喚醒
順著流光飛散
世界溫飽

給我手臂裡彎彎的窩
給船舶一座港口
給我河堤公園
賴上一輩子心力去眷戀
都不累

你有個習慣
繞過那個轉角
避開一些
你想避開的

也成了我的習慣
總翻越那處
轉往其他方向
你痛恨的 我亦仇視

確保蹭到你的
那一身子暖
與你手上那杯
紙盒拿鐵一樣是
最適口的溫度

雖追不上你腳步
只要為我停下片刻
就有了動力
隨你晃蕩
生命終結也不覺浪費時光

詩的跨界演出ft.舞者許程崴

落山風

火球垂直炙烤
鮪魚以片狀的方式
棲息唯一公路
海神 與山夾殺
只有最誘人肉體
才能吸引饕客目光

仰角四十五度
最高處
鐵扇少年笑看世間
瀟灑一脫

熱帶生物全數
向同一個方向傾倒
叢林與八卦沸騰之時
著火亦著魔

椰子樹矗立山峰
失落的果實成了小兵
通往人間的路線
九彎十八拐
滾落 撞向悠閒吃草的牛
喝醉的砲彈

完事 一片狼藉
潛入海底
笑鬧著荒誕人生

狂浪彎腰
襲擊白砂傲人曲線
吻一次 添一分性感

魚型風鈴
想像春已轉身
自信滿滿
抖落一身往日塵埃
明明灰頭土臉
仍故作愜意
挑釁著
街上的癩痢狗

就想寫首詩

此刻
就想寫首詩送你

可能是雲散了
草地濕了
白色菌傘成群島了
一切毫無理由

濕氣滿盈的舊日子
總讓人沉溺
微甜氣味也許來自你
或是剝落的漆

我只專心想念
近日誰水逆
何處起了戰火
這些那些
起了衝突的 或
愛與不愛的

都與雨滴無關
也與我無關

雁,你說的遠方

天過於晴朗
我眼底一片瑕疵
也許醒了
記不得夢裏的旅程

記不得枝葉枯朽
只是沾過夕陽
佯裝蓬勃

記不得
隧道有灯 蟬有尾聲
繭依附指尖
在樂音裡流洩生命

記不得抵達海港
遇見那道直指遠方的光
卻在何處被

截斷

是我錯把月亮
當成雁鳥的方向

但如果我說那就是愛
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