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文薈〉中華現代詩獎決審紀要

時間：
2024年1月26日下午兩點

決審委員：
蕭蕭、蔡富澧、綠蒂、李進文、方秋停

列席：劉曉頤、林宇軒

■記錄整理／林宇軒

為傳承五四文藝與中道人文精神，《中華日報》特以感恩與傳承為主題舉辦「中華現代詩獎」，由中國文藝協會與中華民國新詩學會承辦。本次創作詩獎共徵得258件投稿，卓越貢獻獎共徵得4件投稿；創作詩獎初審由郭哲佑與劉曉頤篩選出39件投稿，決審會議邀集五位作家至《中華日報》台北辦事處，共同討論最終得獎名單。

簡短交流後，眾人共推蕭蕭為主席，在會議開始前將創作詩獎「優選」名稱改為「金質獎」、「佳作」名稱改為「菁英獎」。每位評審各自挑選5首心目中最高分的詩，輪流講評後進行第一輪投票；若達三位評審同意，則該詩可進入第二輪投票。討論按李進文、方秋停、蔡富澧、蕭蕭、綠蒂為順序，投票結束再進入下一位評審的選詩與討論。

 

■蕭蕭選詩

 

雖然選了〈我的山水冊頁〉與〈獻詩〉這份投稿，但蕭蕭說他可以放棄。綠蒂對〈我的山水冊頁〉進行補充，雖然這首詩以簡體字來書寫、思考的方式和一般的詩作不同，但他認為意象的使用還不錯。李進文持相反意見，指出詩中「紫陌紅塵，惟有鄉井源遠流長∕薪火相傳，惟有知音臨風把盞」等句過於老派，其他也有許多前後不搭的陳詞；而另一首〈獻詩〉甚至寫到「人生苦旅」、「素履以往」、「湧泉相報」等陳舊的語言。蔡富澧補充，〈我的山水冊頁〉的段落雖然是「插入式」的，但如此虛實共存、以俗為雅的表現方式有可取之處。

對於〈你如鷹俯瞰的路上──致敬齊柏林〉，蕭蕭稱讚這首詩作表達了對齊柏林的敬愛，從一個不同的角度觀看台灣，就題材和內涵而言是非常勝出的一首。李進文表示，詩中的文字比較像純粹歌頌而不是刻畫人物，如「緬懷身影」、「虔誠感恩」等詞句過於平鋪直述，詩的品質可以再提升。

蕭蕭分析，〈五書濁水溪〉這首詩著力於地貌的書寫，對人文的刻劃比較少，但就題目和內容來說有所契合。李進文針對「五書」對應的五段、五個地景提出必要性的疑惑；而短短的詩中使用過多疊字：「點點」礫石、「涓涓」細流、「緩緩」刻畫、「纖纖」小篆、「滾滾」波濤、「竊竊」私語、「頻頻」啜泣、「悠悠蕩蕩」、「徐徐」等等，過於眼花撩亂，同一首詩中通常不會這樣同時使用，除非有其他非常「特別」的用意。蔡富澧指出作者將「書法」融入「五書」當中，是這首詩的可觀之處。

〈青山永遠在〉因行數不符徵文辦法而不列入討論；〈在思念的角落〉已投票故略過討論。〈你如鷹俯瞰的路上〉獲2票，而〈我的山水冊頁〉（外一首）與〈五書濁水溪〉各獲3票，可進入第二輪投票。

 

■李進文選詩

 

〈怪物〉雖然篇幅較短，但李進文認為整首詩的文字表現乾淨穩妥。作者書寫當代的「社恐」現象，不想透露出自我內在的怪物，恰如其分地傳達了疏離的人際關係，整體語言簡潔且凝鍊。

〈我會記得你來過〉全詩不即不離地以「做菜」書寫媽媽的失智症，括號內如散文的兩行在整體結構中強化母親失智後的「身體語言」記憶且前後呼應；儘管整體的文字屬於放鬆的口語，但當中的情感緊繃而飽滿。對於融入氣味和身體記憶的寫法，李進文讚賞其手法高明、表現成熟而值得推薦。

李進文稱〈學舌〉這首詩作題材的視角特殊，第一行將母親比喻為「無足之鳥」讀來有失根之感。以「語言不相容」為主題，作者不只聚焦於媽媽的困境，更進一步地以小孩的視角出發，呈現出母子兩人「國語」和「普通話」格格不入的困境；從以前「聽媽媽說話」到現在「媽媽只要聽我說說心裡話」，情感動人而深刻。

〈因為是你〉詩作的結構完整、比喻精彩，李進文認為「幾乎很難挑剔它的文字」。全詩不落俗套地以母女之間的自然閒聊開場，最後一段語意上以「不知何去何從」收束到「媽媽永遠都在家裡」對遊子來說是最溫柔的等待，語言含蓄而情感飽滿。儘管當中「你是被萬物敞開的一切」稍顯造作，但安排在整體的結構當中還可以接受。

對於〈日頭下的歷險──記沙家店戰役與整編第三十六師梯隊老兵〉，儘管作者安插了許多自己的觀點，但李進文認為這首詩並不像一般寫歷史題材的詩，沒有堆疊史料或過多的批判性情緒，反而經營出距離的美感。此外，歷史和現實交錯的寫作手法表現成熟，結尾「長江正在搖晃」語言簡練、很有畫面感，整體的時空轉換很精采。

〈怪物〉、〈學舌〉、〈因為是你〉各獲2票；〈我會記得你來過〉與〈日頭下的歷險〉各獲4票，可進入第二輪投票。

 

■方秋停選詩

 

方秋停點出〈在獸魂碑前剪下悲傷的尾巴〉全詩以「傷痕覆蓋傷痕」起句，而後採取陰森的氣氛來書寫殺戮、諷刺人類的殘忍，結尾非常蒼涼，整體的佈局富有巧思。李進文認為，作者處理這個題材表現得還不錯，但是第一段與第二段可以再斟酌，和後面的氣氛不太統合，整體顯得有些凌亂。

〈飛落虎尾〉從高空的角度觀看台灣的地理和歷史，整首詩的含義連貫，以適當的意象呈現今昔對比；就飛行的角度道出台灣人在殖民侵略下的無奈，取景平順且具體。方秋停以自己空軍小學畢業的身分指出，整首詩的敘述寫實而有力，結尾「像蟬翼般輕響」帶來今非昔比的滄桑之感，聲音和形象都很貼切。

方秋停認為藝術論的作品並不好寫，而〈像我這樣的哀仔〉這首詩指涉了文學制式規則如何箝制人的思想，寫得言之有物。包含「雨」和「縫紉」的想像、「溝鼠」的隱喻、「轉叉狗」指涉的徒勞與剝削，整首詩在探討知識的傳遞到底能夠做到什麼地步──儘管最後「神似乎有旨意」，但一切仍然無解。李進文指出詩作的兩個問題：「哀仔」應該是「衰仔」的筆誤，而全詩最後一段突然離題，從前面探討的「美學」和「寫作」跳到了「愛」。

〈我會記得你來過〉與〈學舌〉已投票故略過討論。〈像我這樣的哀仔〉被放棄，而〈在獸魂碑前剪下悲傷的尾巴〉與〈飛落虎尾〉均獲3票進入第二階段。

 

■蔡富澧選詩

 

蔡富澧指出，〈在思念的角落〉全詩的時空安排有整體性：時間上用不同的植物意象勾勒出四季；空間上用濁水溪與碧潭營造具體感。當中苦戀的意象同時指涉了家鄉，燕子也帶出南來北往的牽扯，作者以深刻的感觸捕捉了細膩的瞬間。綠蒂自陳「憑一個感覺」認為這首詩還不錯，沒有太大的語病。

蔡富澧認為〈父親的地景〉這首詩的觀點特殊，將「脾氣」用具體的「活火山」來形容，很多詩句都是採取如此生動鮮明的表述方式，語言有耳目一新之感。除了清楚描寫長照資源不足的情況，作者也寫出了父子情感的修補、抗拒之後的救贖，無論是社會關懷或家庭關係都有獨到之處。

蔡富澧稱讚〈晚禱〉這首簡短精練的詩透過「以虛為實」的方式寫晚禱，由畫面帶入情境，正如同王國維稱「一切景語皆情語」的相反。整體的語言含蓄內斂，對於「生滅」的控制掌握得宜。李進文認同這首詩的文字凝練耐讀，但在「晚禱」的題目之下應該要有個訴說的對象──不論是對人、對神。綠蒂補充，雖然讀不太懂詩中的意象，但他很喜歡。

〈向真空取物──致坂本龍一〉雖然在副標題寫「致坂本龍一」，但當中很多文字並不是為了某一個具體的目的去寫。蔡富澧觀察到這首詩的特色：每一節三行、每行十四個字，這種「用形式來超越形式」的框架，整體意念還能夠清楚表達而沒有扞格，同時烘托、拼貼出形象，整體而言非常耐讀。李進文認為這首詩的作者有「自我耽溺」的傾向，內文並沒有完全指向副標題，悲悼的情感與行數、字數的限制和坂本龍一對生命的積極態度並不相符，感受不到音樂家的具體形象，也因為自我語字的框限而少了節奏感。蕭蕭也認為形式和內容的違和，三行一節的必要性可以再斟酌。

蔡富澧稱讚〈流轉的永恆〉整首詩用非常流暢、特殊的語言把過程描寫出來，充滿了原住民的語言和文化，整體而言滿喜歡這首詩。

〈在思念的角落〉與〈父親的地景〉各獲3票，可進入第二輪投票；〈晚禱〉獲2票，〈向真空取物〉與〈流轉的永恆〉各獲1票。

 

■綠蒂選詩

 

綠蒂認為〈向生命致敬〉這首詩內容充實、文字通順，致敬了許多對象包含前賢、無名英雄、父母、好友，最後也致敬自己，包含多方的內容。綠蒂強調，這首詩雖然有點散文化，但他「覺得還不錯」；李進文對於這類口號式的寫法抱持異議。

針對〈愛，是亙古的一粒種子〉，綠蒂說明這首詩分為五段，每一段都有在講的內容，如「感謝陽光、空氣、水∕感謝你的溫柔∕感謝席地而坐就能冥思」，可能太口號或太散文化，但讀詩只是一種感受。李進文點出標題的語病，並且主張這首詩的文字沒有特出之處，很多虛幻的詞句彼此沒有關連；結尾在「陪我，天長地久」也落於俗套。

〈在思念的角落〉、〈我的山水冊頁〉、〈晚禱〉已投票故略過討論；〈向生命致敬〉獲2票。〈愛，是亙古的一粒種子〉獲3票，可進入第二輪投票。

 

■第二輪投票

 

經過逐首討論後，每位評審對進入第二輪投票的詩作各自給予5分至1分，結果如下：

〈我會記得你來過〉14分（方秋停5分、李進文5分、蕭蕭4分）

〈日頭下的歷險〉11分（方秋停2分、李進文4分、蔡富澧4分、蕭蕭1分）

〈晚禱〉10分（綠蒂5分、蔡富澧5分）

〈飛落虎尾〉7分（方秋停3分、李進文1分、蔡富澧3分）

〈五書濁水溪〉6分（方秋停1分、蕭蕭5分）

〈在獸魂碑前寫下悲傷的尾巴〉6分（李進文3分、蕭蕭3分）

〈父親的地景〉6分（李進文2分、蔡富澧2分、蕭蕭2分）

〈在思念的角落〉5分（綠蒂4分、蔡富澧1分）

〈因為是你〉4分（方秋停4分）

〈愛，是亙古的一粒種籽〉3分（綠蒂3分）

〈怪物〉2分（綠蒂2分）

〈我的山水冊頁〉（外一首）1分（綠蒂1分）

 

因為同為6分的投稿有三首，全體舉手表決後，〈在獸魂碑前寫下悲傷的尾巴〉與其他高於6分的四首詩作共獲「金質獎」（優選）；五位評審再各推薦一首詩作進入「菁英獎」（佳作），最終結果如下：金質獎5首不分名次為〈我會記得你來過〉、〈在獸魂碑前寫下悲傷的尾巴〉、〈晚禱〉、〈飛落虎尾〉、〈日頭下的歷險──記沙家店戰役與整編第三十六師梯隊老兵〉；菁英獎10首不分名次為〈在思念的角落〉、〈我的山水冊頁〉（外一首）、〈五書濁水溪〉、〈父親的地景〉、〈愛，是亙古的一粒種籽〉、〈學舌〉、〈因為是你〉、〈思光〉、〈向生命致敬〉、〈怪物〉。創作詩獎的15件得獎作品揭曉後，五位決審委員舉手表決，全票通過將卓越貢獻獎授予作家陳義芝，會議圓滿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