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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我在上海咖啡館
■鄭秋琪
去年夏天,我從蘇州到上海,事情出現一些曲折。上海的友人忘記幫我訂房,倉促間訂了一間位於長寧區延安高架橋旁的飯店,出入甚是不便。辦妥入住後,我旋即外出,打算去南京東路上的和平飯店喝下午茶。
外頭風遲滯,陽光火辣辣,我一路尋找地鐵婁山關路站,要搭二號線至南京東路站。Google地圖顯示地鐵站就在我附近,我卻偏尋不著。頂著烈日前行,對這場六十歲才開始的人生第一次獨旅,一種難以壓抑的疲憊與質疑驀然漫上心頭。
此時經過一間Starbucks,瞥見店裡客人疏疏落落,我推門進去。對著蛋糕飲品的菜單,我任性地盡挑極甜的點——黑森林蛋糕、巧克力可可碎片星冰樂。在台北,為了養生,我從不放縱自己的口欲去體驗這些甜點。我端著托盤,走向一個挑高落地玻璃窗旁的位置,坐上高腳椅,一口口吃鬆軟甜滋滋的蛋糕,喝冰涼可可,咬脆甜香的巧克力碎片,一邊望著大片玻璃窗外的街景,放空發呆。方才的暑熱與心急頓時蒸發殆盡,身心也跟著輕盈起來。
心情平穩後的我,從背包裡拿出一本在蘇州誠品書店買的日本小說《無人知曉的真由子》,靜靜讀,慢慢品。當陽光漸漸收束日腳,小說也來到結局。離開時,身心早已為甜食和小說完全浸潤。
翌日,我逛完上海2023年書展出來,袋子裝滿如磚的厚書。南京西路上,逛街的人、遊客、覓食的上班族,擠擠挨挨匯流成河,推著人走。我汗濕漉漉,又累又渴,卻沒有一輛計程車肯停下來。
想起張愛玲〈色戒〉中,佳芝放走易先生後,獨自走在上海街頭的一段描述「人行道上熙來攘往,馬路上一輛輛三輪馳過,就是沒有空車。車如流水……」
我邊走邊回想張愛玲對上海街市的描寫——那些蒼涼的、悲哀的文字,不知不覺就來到一間老式蛋糕點心店。玻璃大門左手邊有一道狹窄木樓梯上樓。樓梯間,寶藍色大牆面配大紅裝飾,二樓沙爹火鍋店,三樓是咖啡西餐廳。抬頭一看,才發現牆上寫著「凱司令西餐咖啡」。啊!原來是張愛玲小說〈色戒〉裡的凱司令咖啡館。店內桌椅、陳設看得出是有年頭的,座上客也幾乎是有點年紀的男女,或靜靜地用餐,或低聲地聊天,也有人將報紙攤開在桌上看。我隨意點了份套餐,餐送至,不到二十分鐘,便風捲殘雲般全部下肚,在輕柔爵士樂中,但覺身心都被熨得妥妥貼貼了。
走在上海,除了隨處可見整排梧桐樹,一陣風吹過唰啦啦,還能偶遇那些來自過去的魅魂,讓人深深地深深地記憶,難以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