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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林邊手記 史特拉福「莎」影婆娑
文/攝影 翁少非
二0二三年四月十七日那天,我終於來到莎士比亞(1564-1616)的出生地雅芬河畔史特拉福(Stratford-upon-Avon)朝聖,只是這位舉世聞名的劇作家離開人間已經四百多年了,在他的家鄉還能覓得多少他的蹤影呢?
是我多慮了。這一天走近史特拉福一八八八年建造的高爾公園,遠遠就瞧見莎翁的塑像端坐在紀念碑的頂端,地面四周豎立著他四大類劇作代表人物的塑像,代表歷史劇的哈爾王子(Prince Hal)、哲學的哈姆雷特(Hamlet)、悲劇的馬克白夫人(Lady Macbeth),以及喜劇的法爾斯塔夫(Falstaff)。
法爾斯塔夫是個懦弱沒有節操的不法之徒,但卻博得許多觀眾的歡笑,大概是因為他常坦率直言吧,例如他看見戰死的武將時,說:「我法爾斯塔夫爵士若死時得到歪著嘴巴的名譽,我才不喜歡,我認為活著比較好……」聽聞伊莉莎白女王特別欣賞這個角色,表達想看看戀愛中的法爾斯塔夫是什麼樣子,莎翁立刻為他再寫了這齣《溫莎淘氣的妻子們》呢。
在觀賞這尊有圓滾滾啤酒肚的法爾斯塔夫塑像時,我的心神似乎急著跑到河流對面的「皇家莎士比亞劇場」裡去看戲了,這座一九三二年開幕的劇場是為了讓觀眾能觀賞到莎劇建造的。
莎翁在雅芬河流淌的小鎮出生、成長,二十多歲時把妻子兒女留在家鄉,到倫敦的戲劇界打拚,五十歲衣錦還鄉,二年後去世,葬在離他老家幾條街的聖三一教堂。由於他沒讀大學,在成名之前,遭某劇作家嘲諷「有隻突然竄紅的烏鴉,拿我們的羽毛美化自己」,又由於他很少留下私人生活的紀錄,有關他的性取向、宗教信仰,以及著作是否出自他手也曾遭人臆測。
一五九0年到一六一三年是莎翁創作的黃金期,早期寫喜劇和歷史劇,接著寫悲劇,末後寫又稱為傳奇劇的悲喜劇,短短的五十二年生命留下三十八部劇作、一百五十四首十四行詩。他觀察社會敏銳深入,透過生花妙筆將眾生相搬上舞台,讓觀眾在嘻笑怒罵間覺察人類深沉複雜的靈魂。
莎翁在世時雖已被稱為詩人和劇作家,但十九世紀後他的聲譽才逐漸傳開。莎翁的光榮是從境外輸入英國的,法國大文豪雨果(1802-1885)在流亡期間所著的《莎士比亞》一書裡,還替他打抱不平,並酸英國「花了三百年時間才聽得見全世界對著它高喊『威廉·莎士比亞』,直到一八六四年莎翁誕辰三百年周年,在倫敦才為他豎立一座紀念銅像」。
而今,英國對莎翁和往昔可不一樣了,每年四月下旬莎翁生日前後,倫敦泰晤士河畔的「環球劇場」總是座無虛席,他的家鄉更是珍惜這個文化資產,每年來朝拜的觀光客都超過五百萬人次,官方為此還開發了一日遊與半日遊的行程。
若是半日遊,除了可以走訪聖三一教堂、莎翁妻子安妮的家,最重要的就是參觀莎翁老家這條五百多公尺長的亨利街(Henley Street)了。
亨利街靠溫莎街的路口,有一尊莎劇小丑Jester的塑像,底座四周刻有莎翁的名句,靠圓環街口的這一端,則豎立著一座八英尺高的莎翁青銅像,二0一六年為紀念莎翁逝世四百周年,由雕塑家詹姆斯·巴特勒製作的。我抬頭仰望好久,他高高的額頭、深沉的目光,散發著人生的智慧,而他右手握著羽毛筆,左手拿著活頁簿,彷彿隨時在準備迎接靈光的乍現。
銅像左後方那棟兩層樓高的建築就是他的老家,現在仍保留十六世紀泥土色外牆、高聳雙面斜頂、高而窄的窗戶、小型方格玻璃和巨大煙囪的都鐸(Tudor)式特色;屋內也維持當時的格局,客廳、廚房、餐廳及房間的擺設和用品,全都重現莎翁當時的生活情景。
凝望莎翁老家門上嵌有象徵紳士地位的「長矛」族徽,讓我不禁聯想到拿長矛出征的唐吉軻德,莎翁曾根據西班牙小說家塞凡提斯的《唐吉軻德》,和他人共同創作了這齣《卡迪尼奧》劇,只是很遺憾,現在已經遺失,要不然這兩位大作家的作品融合,更能創造另一番新的視界,巧合的,他們都在一六一六年四月二十三日這一天去世,兩位才子相約到天堂相會矣。
也許離四月二十三日(莎翁生日和忌日同天)近了,史特拉福的遊客如織,有一群穿制服的高中生,坐在銅像附近分組討論,瞧他們認真寫心得的模樣,想必不虛此行。而我,環顧「莎」影婆娑的史特拉福,努力咀嚼著雨果讚譽他的這句話「人可以消逝,但戲卻留了下來,其永恆的背景是生命、是心靈、是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