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初春水黃皮

■陳煌

我由電腦相冊中很容易快速找出一張曾拍攝的圖片,初春的水黃皮。

那是天空一塵不染的湛藍一色,清風在髮間吹拂,無雲清晨,河邊杳無人跡。

這之前的約一小時,我就披衣下樓後快步抖擻前行,穿過依然睡眠中的深夜馬路,沿路再轔轔向南,那裏可以接上老街的外圍,然後抵達碼頭,由碼頭的河的另一端步道進入,越經一小片再熟悉不過的水黃皮樹林,再順著潺潺水聲,從一座橋墩下開始漫步而出,自在地踏上河邊安靜偏僻的小步道而行,沿途的河岸又是一排斷斷續續的枝葉茂密熱鬧的水黃皮,此時,風已然因河道的開闊空間而放開心情稍稍轉為快步疾行,推開了早先遺留稀薄的遊雲,和魚肚白,也推動了沿岸水黃皮的樹梢葉片紛紛翻飄作響,它們如拍岸的潮汐河水,一波接一波,與潮汐水聲相應和。

天色逐漸開朗,我已暫時離開城市的呼吸,風迎面而來,但小步道旁的芒草的芒花已然不知去向,乾枯細緻的芒莖空落落地舉著,不知如何是好,不過,河岸的水黃皮似乎早一步就伸展出嫩葉了,還有比春天更具期待的季節嗎。

這些水黃皮葉片在春陽清晨中翻飄出鵝黃色可喜的一面,然後風速又翻開其他嫩青的葉片,襯著湛藍天空,鵝黃與嫩青相間紛飛響亮葉片的樹梢,任由風將薄薄輕輕的樹葉熱鬧飛揚地吹出颯颯的清響,有種野性的音律,和情調。

我就是去看河岸原生樹水黃皮的,就該在這種天籟,與風情中看水黃皮才有意思,尤其在春風也翻飛起髮際,及衣襟的季節,颯颯清響的水黃皮卻是河邊最灑脫,自在,和亮麗的景觀樹了。

一千多年前,白樂天在杭州當次史時,政平訟簡,所以如果遇到貧民犯法了,便只要他們在西湖邊種幾株樹以抵罪過,因此,這位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當了幾年官後,西湖的樹木已然成蔭。

想必,當時身處國力衰微,戰亂不斷,政治腐敗時代的白居易,卻也嚮往淡泊寧靜生活,自然在當官時也能厚愛百姓,自是熱愛自然,所以在一千多年前的他,也比後來寫「欲養鳥莫如多種樹」的北宋蘇軾更早數百年,儼然已是一名愛樹生態的先驅者了。

清晨清風中,我穿過一株河岸作響的水黃皮下,走出很遠了,又不禁回頭看望,那樹梢天際清朗蔚藍,也是一副淡泊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