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不重要的東西

 ■李奇儒
 做好垃圾分類,檢查房間家具,將不知道哪一任房客留下的植物移栽,和管理處做最後確認,然後離開大樓。從此以後,我就不再是這裡的住戶了。
 種種原因,碩士畢業以後,決定回到久違的高雄找工作。一面思考人生(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一面調整自己的感受--離開台北,自己就像器械使用許久,仍穩當的運作著,卻不時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雖並不影響運作,但足夠讓人感到惱怒。
 為了處理退租事宜,這次重返台北,兩個紙箱寄出,背包和購物袋隨身,我便無事一身輕的看著兩名室友,對許多物品喃喃自語和懊惱著:廚具要丟還是帶去新的住處,海報要換最近年代還是永不退流行的老電影,反核絲帶和彩虹貼紙怎麼辦?
 大學念書以來,我便永遠都是幾個紙箱,在各個住處遷徙。吹風機、電腦、衣物、寢具,毫無個人印記的生活用品;唯一不同的大概就只有幾箱文學書籍,稍微能看出這人是個文青,可能帶點憤世嫉俗。
 研究所時,我連書籍也都減少了。除了工具書,所有吃穿用度減到最低,大概能說這人在唸什麼科系,一個籠統範圍,再無其他。
 我從沒想過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並不認為隸屬在哪個地方,大學時想著創作,創作時想著社會,在哪裡都自以為格格不入,不管做什麼都覺得太過清高或太過庸俗,無數刪減下,成為了現在的自己,除了不愛打理住處,簡直就和當兵沒什麼兩樣,毫無個人性,除了生活所需,再無其他。
 我看著室友收拾房間,思考自己到底缺少什麼呢?不管什麼時候,好像都能順利遷移,對任何地方和人物不存在太多念想,大學以後的十幾年是如此,住了十幾年的高雄也是如此。我一直以為自己這樣非常正常──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嗎?
 許久的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每個人都是從一樣的環境和教育中,逐步發展出自己的樣貌,他們和其他人相處,選擇了自己的意識形態、價值觀,想要奮鬥的東西,即使是消費,也是帶有個人品味與選擇的物件,我以為那就是室友們正在收拾的東西:他們接受並改造了這個空間,決定自己生活的地方應該是什麼樣子。
 可是我好像浮游生物,只要最低需求,不打擾別人,不被別人打擾,就能活下去了。為什麼我能這麼輕易地離開這裡呢?這樣一想,我就非常難過。
 撕下電話旁的貼紙,電視上的聖誕樹裝飾,陽台幾盆多肉植物,冰箱裡幾瓶軟性飲料,紅酒瓶裡裝飾性的乾燥花──我一直勸室友要不要留著,尤其是他說那是畢業時母親送他的花束,「不用了,重要的又不是這些東西。」
 我知道,我知道的。可是決定我的這些東西,我從沒有過,我好想擁有這些,好想替別人保留這些,在居住時需要,搬離時能輕鬆丟掉的,不重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