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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失去後才明白擁有的彌足珍貴

■橘子

最深刻的句子,往往不是當下的理解,而是留待往後的人生一一去驗證。大家都聽過「痛苦跟快樂,都是比較之後,而得到的結果。」一碗隔夜飯,對於吃慣魚翅、鮑魚、龍蝦的有錢人來說,簡直難以入口,可對於露宿街頭的街友來說,可是彌足珍貴的一餐。日前,父親性情丕變,經常動怒,語無倫次,我懷疑父親是失智初期症狀,緊急帶至身心科診所就診,並上網爬文,看完老人失智的相關文獻及影片所描述的症狀及案例分享,在心裡做最壞的打算以及最好的準備,其中最壞的打算便是幾年後的父親,可能連他老婆跟兒子都認不出來,思忖至此,一時悲從中來,電腦螢幕模糊成了一片,但我怎麼也沒想到,老天爺對我開了一個大玩笑。

週末帶父親到戶外走走,還陪他有說有笑的下了一盤棋,隔天上班途中就收到警察的電話,父親上吊自殺,目前正送往醫院急救。當天在急診室,我和母親度過了人生最漫長的8個小時,父親的生命跡象不穩定、意識不清,不斷地吼叫、掙扎,打鎮定劑擔心對已經生命跡象不穩的父親,造成不良影響,不打又得出動三人以上的醫護人員壓制,只能在醫生的評估之下,用最低劑量施打,然後父親就像一頭隨時會醒來的猛獅,病床上滿是父親因為掙扎脫針而留下的血跡,還有我跟母親不斷決堤的淚水。

在生死交關的十字路口,電影裡頭上演的兩難,實際在我面前上演,我舉起千斤重的筆,謹守父親平常的交代,不要急救、不要插管、不要電擊,彼時的我們聊起這些關於臨終前的種種,就像朋友聊天一樣,雲淡風輕,輕描淡寫,關於所謂的生老病死就像四季的遞嬗一樣,遲早都得面對,真的遇到了才知道,簽下放棄急救書是如此的艱難,我在父親的急診病床旁,一邊聽著父親的嘶吼,一邊看著癱軟的母親,我只能堅強的在模糊到快看不清楚的家屬簽名欄,留下我的名字,我彷彿是地獄來的使者,要來終結父親的性命,但我是如此的企盼父親在往後的餘命,能在殘存的記憶裡,留下美好的回憶,這是從小到大數以萬次的簽名裡,簽的最慢的一次,漫長到我把從小到大和父親相處的所有畫面,重新翻拾出來,像電影紀錄片一樣,在腦海中播放了一遍。

幸好電影的結局是好的,父親平安出院,儘管身心狀態依然沒有恢復到完全正常,就算有一天父親真的認不出我來,已經都沒有關係了,只要能握著父親溫暖的手,再聽父親唱一首不成調的「愛拚才會贏」,都是彌足珍貴的幸福,

我只能靜靜的看著他失智老去,我可能會失去一個不認識我的父親,但我會多了一位忘年之交,而他的名字就叫「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