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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天光傾斜
在施打第二劑疫苗之後,躺在床上和疫苗談判。有許多像煙霧蛋的黑白影片,時間被一格一格的剪接成破碎的故事,企圖破壞你設計好的議題和條理分明的邏輯的連結,明知是談判手法之一,卻被無形的力量導引,進入一個未曾經歷的的異度空間,空間的主人名叫譫妄。
發熱的身體像火爐裡燒得紅通通的鐵棒,僵硬而灼熱,四肢卻像寒冬冷冽空氣中止不住顫抖的枯枝。發燒了嗎?體溫計插進耳孔,像一隻獨角仙的長角進到漆黑的洞裡探看,牠測知直通地心的深洞溫度溫度幾度,36.9,只不過是抵擋不住談判對手不友善的態度和不合理的言語讓身體忽冷忽熱。談判進度像在單人皮筏艇上僅靠雙掌在極強冷氣的漩渦中打旋一樣令人頭疼,服下一丸白色小精靈後立馬緩解,繼續下一輪談判。
撐著身體起床,飄忽得像一抹遊魂,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卻不知吃了啥麼又是啥麼滋味,坐在餐椅上,怔怔的看著咖啡壺,努力回想咖啡的滋味,哥斯大黎加西部谷地採收日曬後採用黃金烘焙的藝妓、或是在巴拿馬發魯火山利用火山岩將風化的土壤種植出來也是利用日光曝曬的藝妓、藝妓還有另一款也是在哥斯大黎加托布希莊園和莊園主契作採水洗方式的、印度尼西亞的鬼面,它們都是什麼滋味啊?
那些琥珀色遊魂一般的香氣,如今似乎進入另一個輪迴,在不可預知何年何月何日的某個瞬間,再度擦身而過。即便錯身時幾乎碰到肩膀的當下,你也對於前世今生的愛恨渾然不覺。
躺回床上,平躺才能讓身體每個痠痛的關節和肌肉得到良好的支撐而進入雲般柔軟的狀態,但是不知不覺中再度進入臆想的世界。在喝過苦不堪言如談判措辭之取用的咖啡和用過所有的諂媚背後充滿人工色素般的甜點之後,又回到談判桌上,桌上擺著一大盆煥發秋光的花草,橘紅和菊黃的顏色像一片片黃金,室內無風,她兀自燁燁生輝;潔白的桌巾上擺著文件和筆,和好多張嘴。大家聒噪不已,好像在議論躺在床上的這具軀體是活人還是屍體,這個像屍體的活人正默默地數著自己的呼和吸,默誦藥師佛的咒語:皈依尊敬世尊啊,青色琉璃藥師佛,預防的藥,治療的藥,救命的藥,普遍救度一切眾生,速速成就。
有謂山中無曆日,在鬆軟如若雲際的床上的日與夜之間輾轉往返,何嘗知道是日是月、今夕又是何夕?從枕頭上偏過頭去,床邊地磚上生出一片一片的淺淺青光,色如琉璃,不禁讓人誤以為琉璃光如來聖駕翩然而至,還或是我已身歷淨琉璃世界,所以處處現出琉璃淨光?
剛知覺到不過又是一陣瞻妄的恍惚,其實是諸根具足、身相端正且諸多橫難皆均離卻,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