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學園〉飛機

新竹市光武國中二年十四班 ■林楷耘

地上一塊塊地磚閃著陽光的金黃，伴著一架緩緩飛行的影子。抬頭一看，龐大的飛機在雲朵中穿梭，機身若隱若現，在地上的我彷彿看見一格格玻璃窗裡頭盡是花紋鮮麗的海灘褲、衝浪板；彷彿聽見吵雜的飛行聲下還摻雜嬉鬧聲。

飛機漸漸駛離視線，在蔚藍的天空下留下一道未知的尾雲，將我迅速抽離了幻想。嬉鬧聲仍在腦中迴盪，隨著車子的起伏七上八下。我問了媽媽：「媽媽，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出國玩？」心中嚮往著一個肯定的答案，也許是一個禮拜，又或是一個月，媽媽轉了一下方向盤，「妹妹太小了，再說吧。」失望在我的嘴前築起一道牆，我默不做聲，向上看著那空無一物卻湛藍的天空。

那架飛機一直在我心中盤旋。

鐘聲響了，同學們模糊的身影在教室內迅速移動。一個大袋子隨著同學的歡呼聲拿進教室，袋子上是我從未見過的圖案。同學嘩地一聲將袋中數不清的糖果倒在餐桌上，糖果的包裝袋上是我沒看過的英文句子，透過包裝袋上的圖片，我似乎看見他在遙遠的另一邊遊玩的快樂。雖隔著一個袋子，我彷彿能聞到其散發出的甜味。

我正準備站起來，同學們卻搶先一步，在我面前築起一座大牆，比我更快地向前蜂擁。我一路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穿過萬障，只見桌上沒有任何的糖果，只有越來越多、不斷增生的包裝紙。同學們也許為了逃避留下垃圾這件事，不約而同地衝出教室。空蕩的教室中，燈光微弱，包裝紙還是一樣堆積如山，我走回座位，好像一切從未發生。

搭飛機這件事，似乎是同學間茶餘飯後的話題。

汽車呼嘯而過，天空一些雲朵遮住了太陽，放學回家的路途上充斥著店家的叫賣聲，伴隨學生間聊天的吵雜聲響。走在我身旁的同學話鋒一轉，開始吱吱喳喳地分享他前幾天出國的趣事。例如，在溜冰場中，同學迎著冷風向下滑，順勢一頭栽在雪地上；在香味飄逸的異國餐廳中，他享受著美食，仍不忘欣賞窗外雪紛紛的風景。那個下午，夏天的熱風刮著臉頰，我沒意識到冷汗從額頭流下。

同學出自無心的問：「你有出過國吧？」一陣疾風伴隨一架飛機飛過的轟隆巨響，蓋過我顫抖地回答。一旁的同學似乎沒注意到，繼續自顧自的話題，我不知道接下來他到底講了什麼，只知道一路上我腦中一片空白。

那架飛機飛過的聲音仍在我腦中迴盪。

英文老師穿著高跟鞋叩叩的走上講台，她用嘹亮的聲音宣布今天要用英文報告五分鐘的出國經驗。嬉鬧聲四起，同學們都為接下來的報告蓄勢待發，唯獨我的手上沒有任何資料，在等待上台期間，輕輕踹著桌腳。輪到我上台了，我慢慢的從位子起身，每步地踏出都是一次的不確定，同學的鼓吹聲在我耳中像是嘲笑。踏上講台，環視同學們，此時面對人群的緊張對我來說微不足道，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懼。好不容易開口，「I have never been abroad.」教室在那一刻安靜了下來，電風扇照常運轉，卻顯得格外大聲，我衝回座位，隱約聽到些許嘻笑在我耳邊騷動。

某天，一如既往的，補習班老師寫白板的聲音依舊刺耳，燈管發出耀眼的白光，原本昏昏欲睡的我被刺眼燈光驚醒，震耳欲聾的麥克風在教室迴盪。當天課程原本一切進行得很順利，每月一次的驗收考試過後，教室同學們討論著考試內容，也偶有同學拿起手機便自顧自地玩起線上遊戲。幾分鐘後，老師一如往常地走到白板前，不知是出於好奇又或是一時興起，老師問：「同學們，有出過國的請舉手。」原本總以為，在廣大的人群中，一定不止我沒有出過國吧。也許是我估計錯了。同學們的手迅速遮住了我的視線，恐懼像一匹匹賽馬蜂擁而至，速度越來越快。所有同學們的雙眼就像牧童尋找脫隊的綿羊，在那一山比一山高的手間隙，光線聚焦到我的身上。即使身在冷氣房裡，斗大的汗珠正從我泛紅的額頭流下。

放學後，我一別往常的安靜，剛才的窘樣仍在腦中，我走出教室甚至沒有跟櫃台老師打個招呼。走上街，我一眼就找到媽媽的車子。

我打開車門。媽媽問我今天有沒有發生什麼事，一度即將衝出口的話卻又立刻被我吞了回去。「沒有。」我說。媽媽笑盈盈的點了點頭，發動車子隨著輕鬆的音樂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