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學園〉我弟弟

新竹市光武國中二年九班 ◎邱德瑋

震動的音叉使襁褓之中的弟弟哇哇大哭。

西邊的太陽把窗外的樹葉像剪紙一樣貼在家中的木地板上,弟弟睡眼朦朧地躺在搖籃中。突然聽見媽媽的叫喊:「倫倫–」,弟弟沒有回應。媽媽又提高聲音喊了一次:「倫倫–」,弟弟仍然像一尊雕像一樣躺在搖籃裡。媽媽急了,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踏著細碎的腳步趕緊去通知爸爸。爸爸也對著呆若木雞的弟弟持續喊著:「倫倫–倫倫–」。

後來我們全家就出現在醫院。我看見醫生左手拿著一支冰冷的鐵音叉,右手拿著一支小錘子,在弟弟耳邊輕敲音叉,弟弟旋即大哭。檢查結果正常。

第二次弟弟大哭時,他剛上幼兒園。

那時,我和弟弟在客廳看電視,弟弟突然握起拳頭揍了我肩膀一拳。我不知道弟弟為何要打我,我就放輕力道,(也不知為何的)小力摸回去,弟弟又用更大的力氣打在我身上,使我身上浮起一小片血紅,我還是用柔軟的力量回擊。當時媽媽就在一旁看著這「犯罪現場」,她像逮捕現行犯那樣,用兇狠的眼神,盯視著正打完我的弟弟,對著弟弟破口大罵。弟弟的眼眶漸漸紅了,而後,哭得驚天動地。媽媽也手足無措。

第三次弟弟大哭時,已經是個小學二年級的學生了。

弟弟一直都是個聰明的小孩,從小展現過人的智慧,也因此塑造他自負的個性。我曾聽說過弟弟的偉大事蹟。

講台上清脆的粉筆聲,伴隨著台上老師渾厚的聲音傳進大家的耳中,老師霹靂啪拉的話正要說到高潮的時候,弟弟的聲音像槍一樣,準確地打斷老師的話,也打破了老師講課的高潮,老師轉過身看向正翹著二郎腿捧著大肚子的弟弟。弟弟總是如此,不只一次地在課堂上打斷老師。

老師終於忍不住,問他插嘴的理由。「因為你上課太慢,所以我幫你講完話,看可不可以上快一點。」弟弟驕傲地說。

老師被這樣插了很多次嘴後,終於忍不住大罵弟弟,弟弟立馬大哭。此時的教室,聽不見下課的鐘聲,也聽不見同學交頭接耳的聲音,只有弟弟一個人嚎啕大哭的哭聲。

還有一次,哭得稀巴爛的不是弟弟,而是我。

那天,嘩啦水聲,澄黃燈光,我在浴室洗澡,肥皂正從我的身軀滑過。突然,聽見門鎖扣上的聲音,趕緊沖掉泡沫,出去看發生了什麼事,卻發現門把轉不開,用力扭了幾下,門把依舊不動如山。一股莫名的恐懼從心中湧上,我用盡全力吶喊,但想到爸爸和媽媽都不在家,家裡只剩下我和弟弟,我就顯得有些無力。從蓮蓬頭滴下的水滴打破了周圍的寂靜,身旁只剩下鏡子裡的我能陪伴自己,我越等越緊張,越等越害怕。我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眶越來越紅,模糊得看不清自己。然後,淚水就在我的臉上劃出一道淚痕。那時我想:弟弟一定是故意的,絕對是,他生下來就是個錯誤。爸媽是真愛,弟弟是意外。

自從被弟弟鎖在廁所後,我對弟弟就愛理不理,對他越來越冷漠,我覺得他有病。他放學一回到家,我都沒回頭看他一眼。玩遊戲也絕對不找弟弟,甚至連吵架都不想跟他吵。

有一天,弟弟從學校走到家時,拿著一杯手搖飲,把書包放下後,遞給我那杯飲料。我心裡感到疑惑,「幹嘛給我啦!」我不耐煩的說,弟弟不甘示弱:「啊我就不想喝啊!」但是我知道弟弟是特別買給我的,因為我看見他手上還有一杯飲料。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是我弟弟,也讓我重新想起,我還有個弟弟。我小口喝下那杯飲料,冰涼的飲料帶著弟弟留下的溫暖,讓我陶醉在冷熱交融的世界中,這使我對弟弟改觀。

後來,我也會帶東西回來送給弟弟,那陣子每次回到家,我都會和弟弟交換禮物,有時是吃的,有時是喝的,還有的時候是玩的……。弟弟也因為這樣,改變了對哥哥的認識。我漸漸習慣了弟弟的特別。他不是有病,只是和別人不一樣。

弟弟始終是個神奇的人。到現在我仍然不懂那個下午為何弟弟不回應爸媽的呼喊;不懂弟弟為何要打我;不懂弟弟為何要在上課時不斷插嘴;不懂弟弟為何要鎖我門;更不懂爸媽為何要生下弟弟:甚至不懂為何他是我弟弟。至今,我也還是不懂那天他為何會給我一杯手搖飲。

某天,美勞課要做屬於自己的小木屋。我做了一隻小狗,在家裡陪伴家人;我又做了一片圍牆,守護著家人;我還做了一扇窗戶,讓陽光照進家中……

完成後,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想要把小木屋帶回家送給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