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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水無月
文/攝影 易品沁
距離收到你EMS來的禮物已屆滿第十一天。我想我會永遠記得當時的喜悅、震顫與悸動,以及那一天總間斷時續地按捺不住從心窩底滂沱而出的淚,當下輾轉往復攸關於你的種種心情。
不光是你郵寄來所使用的大紙箱,連同你為求慎重、謹防國際運輸途中可能遭致內容物毀損,特別再購置加註有「取扱注意」、「注意」的膠帶警語,以及你層層疊疊密填物與物隙間的泡棉與碎紙屑,留有你親筆跡的投遞聯、報關用單據……這些原應淪為被銷毀而終歸虛無的廢棄物,在我眼中竟是如此可親。我一一撿拾收存,完整打包,以一種想要將之念念不忘帶至下一次輪迴的決絕。
如同你特地為我挑選用來親手打包禮物的風呂敷,通幅「菊」圖騰所意謂的不老不死,一併連同你曾對折、交叉、打結、摩娑布面所生成的褶皺,我都捨不得熨平,一一完整封存。
在這個早已幾乎不再手寫信的時代,你特地為我買來信紙信封,不光是你平生所寫過,亦是我歷來所收過最長(滿滿長達七頁)的親筆信。同樣使我感到訝然的還有我們竟不約而同地分別在日本與台灣,看上同一款總以四季各式花卉、植物為主題,越前和紙製的初夏代表花卉之一的「朝顏」花信箋。
如果不是經由如此繁複的純手工兼勞動(你因此走進鮮少涉足,週六人跡混雜的大型購物中心「湘南平塚」,仔細穿過各店櫥窗一一探尋……;之後你再把信寫好,走至3公里外郵便局親自郵寄,簡直一步一腳印的實作全過程),我將永然無從得悉此般會心的巧合,亦將看不見,也觸摸不到你封緘貼紙上小小彩虹兩端,互望著的兩枚可愛笑顏。
如今,關東已然來到漫山遍野都是紫陽花,時值「水無月」(註)的季節。感覺你為我拍攝的染井吉野櫻,仍近得如同昨天的事。如果非得從你諸般美好特質選出其中一個我最戀慕,同時也是我自身本不具有,那便是懂得拿捏適度的「緩慢」。於是從你不動聲色收集,記憶我日常言說,於我興趣愛好裡覺察,再如海底撈針般靜默按捺無數的日與夜(當然這過程我毫不知情),直到覓得最適宜我的那「唯一」;以致我能夠從你EMS來的包裹裡一併感受到封緘其中你的溫度與心跳,於「緩慢」之中感受你魂底深刻蘊含的優雅、細膩與滿腔赤誠。
於是乎,關於我的「緩慢」修煉,我也當即運用在刻意放緩,想要捨棄過往總是太講求「實用性」(以致寄與你的全是消耗品,無法留存到往後)的物品,並且分明每天都能跟你說上話,卻一反常態在你面前向你保守秘密(絲毫不向你透漏我也正緊鑼密鼓想要帶給你此生「最」驚喜,簡直快憋到爆炸的心情)。
此外,我一邊思惟著關東的梅雨將屆,如方才發布的梅雨預報就從今天開始。在如此潮濕溽熱的日子,一邊以我向來不擅長的女紅,一貫有些笨拙的手,想像你如在近旁,現學現賣著今天你剛剛隔空教會我番茄如何萬無一失的去皮手法,料理出最適宜於夏季,沁透滑順冰涼感的冷盤「煮物」。同時領會一切越是看似清淺的,益發需要非凡的能耐。
彩虹亦是某種的雨過天青。我很高興我們一同挺過前方無數的亂流、風雨和雷電,走到這裡。
(註)和曆當中的「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