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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螢火蟲的季節

■吳守鋼

宅在家裡一整天了,到了傍晚,倆人都想出去走一走,便去了外面晚餐加散步後打道回府。

選了一條沿著小河,平常沒走過的路。

小河彎彎,很長,卻沒有路燈。一路走來就像從暗室裡隔著窗簾往外看,僅見遠處的燈火點點。俺是男人不在乎,身邊的那位卻有點怯怯的,難得地緊靠著不離。

走著走著,陡然傳來一聲:「要看看螢火蟲嗎?」回顧左右,漆黑中有一身影,微胖,稍矮,臉上像貼著一張黑紙看不清表情,只那聲音聽上去已與「年輕」二字相去甚遠。哦,是螢火蟲的季節了,不覺喚起小時候在田野裡耍潑捕捉的記憶。於是,不加思索地答道:「好啊」。

「往前走幾步吧。今天沒什麼人,不用排隊就可以進去看。」

妻子一聽,這麼晚了,即使走在外面也有點畏畏縮縮的呢,還要進什麼地方去?忙緊拉住俺的手搖晃作拒絕狀。妻子這一勸,也讓俺心裡犯毛起來,大腦裡盡閃出一串串的「……謀殺案」之類的畫面,但又想沒這麼可怕吧?拉著妻子跟上了那「黑紙」。走了幾分鐘後,在一處長長的平房前停下,依然沒燈光,隱約能聽見近處河水的嘩嘩聲。

那「黑紙」慢慢地打開門,讓進。妻子磨蹭著,只能由俺硬著頭皮來面對「螢火蟲謀殺案」了。室內也無燈無火。眼睛稍微習慣後,覺得房間很深很長,至少有15、6米左右,由中間一條細長的通道往深處延伸,兩旁有欄桿,是便於觀察放飛著的螢火蟲設置的吧。房間四周懸吊著很多細繩一樣的東西,前後左右一道接著一道,方便螢火蟲在上面停留。有的細繩上已有微小的亮光在閃爍,過了沒多久便有小亮光往靠近門口的這邊飛來。

「看,螢火蟲在飛。」黑紙這樣解釋,「它能感應熱度。你把手伸出來會停在你手上來的。」

遵命。果然飛來一隻,居然還停住了。細細長長的身體,大約有12、3毫米,有點兒帶灰色的黑,尾部不停頓地張開,放出兩道綠色的微光,一閃又一閃。

螢火蟲喜濕,繁殖在梅雨季節。因為這綠光才與一般的昆蟲分出了高低,讓孩子們亢奮。盛夏時,路上常見小孩拿著捕捉的網兜由爸媽帶著往郊區方向走,但是,飼養在房間裡的還是第一次看見。

「住在這附近的老人,平時閒著無事就想發揮點餘力,到處去捕捉來,然後在這房間裡放飛,讓暑假在家的孩子高興高興。」黑紙繼續解釋。

螢火蟲與孩子的緣分自古就有,不僅僅當今。魏晉南北朝時,有個叫車胤的就是靠這小小的螢火蟲而如日昇天般有人氣,光照至今。史書上說這孩子勤奮,卻因家窮點不起燈,夏天抓幾十隻螢火蟲放在袋裡,借助那綠光夜讀不疲,然後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了。

真是一大碗鮮得讓世世代代的子孫直咂嘴的雞湯。

 

俺站在這間黑房裡,看著停在手上這小小的生命,驟然想做個實驗:借助它的微光試試是否真能讀得了文字之類。費勁費力了半天,遺憾的是勉強能辨出手上的汗毛,要長時間讀文字幾乎是不近人情的舉動。少年車胤能以此不倦地夜讀,常人無法比。

方悟出古人望子成龍心切,講故事從來不以現實為基礎就能打草稿。不僅車胤聚螢,更有孫康映雪,頭懸樑,錐刺股……因為在現實中近乎不現實,才拜託講故事的高手要從很久很久以前說起的吧。俺餘興未盡,還想往房間的深處去探探險,被身旁的妻子緊緊拉住,連聲向「黑紙」道謝作別,感謝他的古道熱腸。然後,硬拉俺逃跑似地往外走去。半路上,還真碰見了幾個老大不小的男人拿著電筒忘我地在捕捉著螢火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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