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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殺手妹妹

■周柳靜芝

奈及利亞籍女作家歐音坎.布雷斯維特(Oyinkan Braithwaite)的嘲諷驚悚小說:《我的妹妹是連環殺手》(My Sister, the Serial Killer)以寫實筆法陳述了一個略顯荒謬的黑色犯罪故事。節奏輕快,語調幽默;運用預敘(flash forward)、倒敘(flash back)、預警(fore-shadowing)等技巧,雖不依線性時間,然作者語句流暢,情節接續自然,讀來反更覺曲折生動。

故事講述姐妹情誼,以及:妹妹自十七歲殺了她的第一個男友之後,接二連三復殺了兩位,第四位係職任護士的姐姐心繫暗戀的醫生上司,因姐姐先給了他警訊,逃過死亡災難,卻丟了飯碗。最後一章,妹妹向姐姐介紹她的新任男友,按照往例,讀者不難預見其人的未來命運。

每回妹妹殺人首向姐姐求救,姐姐便趕來清理殺人現場、掩埋尸身,卻埋掩不了良心愧擔。姐姐向一位長時昏迷住院的病人告白,以為只如向「樹洞」傾訴,不想此病患竟一日醒轉,且記得姐姐訴及的殺人事件。

病人感激姐姐長期的細膩照拂,勸誡姐姐勿為妹妹遮掩。姐姐於焉坐不安穩,「在圍牆上」朝兩邊張望,呈現了哈姆雷特的難題,是要活著繼續忍受呢?還是「向死」乾脆把問題解決(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a question)?生命該如何而活?

姐姐回憶兒時在商場因人多與母親擠散的驚恐情狀,當時她很害怕,不確定前路,卻肯定壞事即將臨頭。作者猶如有意於此先設警訊:姐姐的未來堪憂。

妹妹倚恃自己的美麗,無男不被征服,可作者扒撥妹妹的成長軌跡,其間父權逼壓、母親寵溺、姐姐被賦予照顧妹妹的先天責任,以及社會的畸形怪狀,種種拼貼出妹妹這個連環殺手之後,卻使人不禁感覺其情可憫。

全書以「父親」作篇名的佔數最多,縷敘父親對兩姐妹的負面影響,致使她們與社會脫節。兩人又因個性差異,姐姐對與父親不一類、彷似暖男的男性,傾向虛幻般的崇敬;妹妹卻視所有男性為一類,以為所有男人皆膚淺,祇認漂亮的臉蛋。

妹妹對男性主導的社會所鎖定的敵意,就是不自覺而變態的殺了一個又一個,姐姐感性地為之解釋:猶如那把承自父親的刀在殺人,而非妹妹本人所為。

父親的刀,與父親用來體罰兩姐妹的拐杖,同為邪惡象徵。兩姐妹從不呼稱父親為父親,僅用代名詞叫之。妹妹剛屆初熟,父親卑劣地想以妹妹的身體逢迎首長,多虧姐姐極力護衛方被攔阻。而警察收賄、家庭暴力、法治不公等等,在在於書中未評而評,明講女性的墮落,暗中別有所指。

誠然妹妹自私、愛慕虛榮…,心內仍存幾絲亮光。對於因她而亡的男性,尚留歉意;也為姐姐打抱不平,警告姐姐對醫生的愛戀不值。可妹妹依然以她臉上的笑容「殺」了姐姐的本性──那位想講真話的姐姐,意欲拆穿妹妹是凶手的姐姐。妹妹對姐姐說:別再坐在圍牆上向兩邊猶疑張望,我們倆兒已結為一體,妳得站在我這邊。

姐姐喟嘆自己的手不再乾淨,從圍牆上墮跌下來,持續為妹妹收拾尸體,替妹妹圓謊,似乎命定般必須替妹妹接下所有本該屬於妹妹的人生責任,也似乎認命般以為姐妹倆兒身上流著同樣的父親的「壞血」。

故事於此嘎然而止,作者卻在我們心中留了個關於選擇與存在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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