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故鄉——細寫羅東

■張紫蘭

有一條路,一走過去就模糊,暈了顏色。連人也淡去,在空氣中記憶。有人不死心,一回回執意走,生命回頭復回頭──走進傳統的、古典的老舊相框中,僵持著。

那個時空──臨近幼年童話的吟誦聲,也臨近成長中某些碎裂與可怖的顏色;聽說,宇宙與生命個體千年難斷的糾纏,盤旋在那兒。有一個人站立在極限的端線上,迎著風。

是的,我的故鄉是某個小鎮,但它當然不是只是一個名字。也許人們不該從地圖中,尋找它。

那裡容易覺醒,也容易迷失。那裡銘刻著永世的錯愕,善與惡、喜與悲的交集。它忽而逼近,忽而遙遠;忽而淡漠,忽而明朗。也許,我曾嘗試從陸塊的一方,凝望海洋遠處特定而永遠的方位,久久不能自抑。異鄉沒有夢。

有一條小河,排隊放學我們會經過,排長說,每個小朋友都要對齊走。當我唸中學,有一個暗戀的男孩,住在橋的那一邊。後來認識一個老人,每回我清晨走過他家,彼此樂觀的高聲問好。在某個遺忘的黎明前夕,他卻堅決而沈默的縱身沈入河底。

故鄉有許多傳說和流言。善事的、惡行的、純美的、悲哀的、陽光的、陰暗的、豐收的、誤解的、可以原諒的、不可原諒的……。時間以色筆將它們細細描繪,然後再惡作劇的,全數拭去。

走過去吧,他們說。我不能,我說。於是時代淹沒卑微的我。是不是有一個地方?那兒可以親親小孩的面頰,可以撕下惡人的假面,年輕也會被尊重,真理也會被人重新提起?焦急的少年曾經背著包袱,到處問人──問人是否識得這樣的「故鄉」。故鄉是宇宙深處至美的回聲,故鄉是人居住的那個星球,故鄉是大地樸樸的泥香,故鄉是母親夜裡的輕喟,故鄉是陳年的與未來的交織夢境。

故鄉,原來在我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