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赫
十八歲的時候,我懷揣著對一身戎裝的嚮往,毅然的踏上了開往部隊的列車。那時候,我們住的是老排房,喊的是一二一,疊的是豆腐塊,唱的是紅色的歌。三十多人的大通鋪,承載著我們這些少年,火熱的青春。
排房前面有一棵粗壯的榆樹,從清明到穀雨時節,榆樹上的榆錢開始紛紛飄落。形如小銅錢的樣子,隨風飛舞,一地金黃。好似唐人施肩吾在《戲詠榆莢》中描繪的情景:風吹榆錢落如雨,繞林繞屋來不住。
每每此時,班長就會下達打掃衛生的命令,其他的戰友都少不了會抱怨:「這麼多的榆錢,得打掃到什麼時候才是頭啊!」而我,卻最愛這個時候,因為這些榆錢,總是讓我想起,那遠隔千裡的故鄉。
榆錢的定義,是榆科植物榆樹的翅果。形狀似錢而小,色白成串,因其形圓薄如錢幣,故而得名。由於它是「餘錢」的諧音,因而就有吃了榆錢,可以有「餘錢」的說法。榆錢雖不起眼,卻含有豐富的營養物質,不僅好吃,而且也可防病保健。在饑荒之年,是一種救人性命的充饑糧食。
真正讓我認識,並且愛上榆錢的人是母親。小時候,家裡的生活條件並不好,到了春風吹醒萬物的時節,母親就會帶著我去摘榆錢。她挎著籃子走在前面,我扛著鐵鉤做她的小跟班。一大一小,一高一矮,那份歡樂,比春風拂面的滋味還要愜意。
榆錢香甜可口,脆脆的,甜甜的,最方便的是可以直接摘了生吃。母親用鉤子一邊摘著榆錢,我就一邊把榆錢往嘴裡放。母親打趣地說道:「照你這個吃法,咱們的籃子可永遠也裝不滿。」飽滿的榆錢在嘴巴裡炸開,口齒之間滿是甘甜清新的味道。那時候我想,所謂的春天,大概就是這個滋味吧。
摘完榆錢回到家後,母親便要開始準備她的「榆錢盛宴」了。用榆錢,母親能做出各種各樣的美食,讓我印象最深的,是母親的兩道拿手作品。
首先是一碗榆錢粥。母親會先把榆錢摘掉蒂,篩選掉樹枝及雜物,用清水洗淨,瀝幹備用。然後湯鍋內加入水,加入大米煮粥,米即將熟時加入榆錢。接著熬幾分鐘,一鍋冒著香氣的熱粥出爐,再加入一勺白糖。碗裡有風景,榆錢粥面浮,碧玉出白波,春在微末處,真可謂是人間極品。怪不得連歐陽修嘗過榆錢粥之後,都會發出「杯盤粉粥春光冷,池館榆錢夜雨新」的感歎。
再者是一道涼拌榆錢。將榆錢洗淨濾水後,撒入蔥花、香菜,輔以少量食鹽、醬油,滴入少量的醋。均勻攪拌後,便是一盤青蔥滴翠的涼拌榆錢,味道清香鮮美,別具一格。
時光就像一臺永遠不會停歇的機器,如今的我,已經離開部隊九年了,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裡打拚。巧的是,每天上班的路上,我都要經過一棵榆樹,一如排房前的那棵粗壯,一如記憶裡的那棵溫暖。每次見到它,我都會默默地對自己說:「總有一天,我會回到故鄉,也許就在下一個榆錢飄香的季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