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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回家的路
■新真
自幼生長在台南,從來沒想過離家上大學後便失去定居故鄉的機會,而且越走越遠,最終離開島嶼家鄉,讓回家變成一趟跨大洋的旅程。
回家,是期待也是等待。出發前幾個月就開始盯著國際航班盤算,一旦訂下日期,我在海的這邊算歸期,爸媽在海的那頭數日子,我們都想著快要回家了。
回家,我一向依賴飛機與高鐵。每回從他鄉回到台南,一下高鐵月臺,遠遠就望見父親在票閘門外微笑揮手。曾經多次向父親提過不必到高鐵站接我們,他依舊執意如此。等到我和孩子要返美,父親又會堅持陪我們到高鐵站,目送我們離去。
一度以為日子就是這樣重複著,直到家裡傳來父親中風的消息。
擦乾眼淚,我回到台南。高鐵票閘門外不復見父親揮手微笑的熟悉身影,我獨自坐上接駁公車,一路上再也沒有人讓我碎碎念:「跟你說不要來接我,你怎麼又來了?我可以自己坐車回家,你不要多跑這一趟。」
直到在高鐵站看不見父親的影跡的這一刻,才突然想起從來沒問過父親:每回都在票閘門外等候多久才接到我?
父親中風的後遺症是視力、記憶、認知功能都受損,行動不如從前俐落。幸好他的復健情況不錯,日日有進步,慢慢的也能自己活動。我想父親很快就會回到從前四處趴趴走的生活。
我可以放心回美國了。父親想循舊例送我到高鐵站,眾人評估後認為他病體尚弱,不宜奔波,力勸他下次再送我到高鐵站。我快步走出家門,往高鐵接駁公車站邁去。
未料,父親隨後也出現在站牌的馬路對面,他奮力掙開家人的阻攔衝出家門,此刻,卻困在車流的另一邊過不來。父親失去了過馬路的能力,最終在家人的勸阻下折返回家。
聽說那天回家後父親很激動,哭著說: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送我去高鐵站,只怕以後再也沒有機會。怎麼會沒機會呢?只要持續復健,我們都相信父親恢復健康指日可待,日後依然可以陪我來回高鐵站,而我不會再嫌他多事。
實際上父親的癒後情形遠不如預期,身體日衰,再加上幾次單獨外出迷路,走動範圍只剩下門前巷弄。我回台灣越來越頻繁。
前些日子,兒子特地到台灣看阿公,也是搭高鐵往來桃機台南之間。兒子離去的前一晚問我要不要陪他到高鐵站?我說好。
母子倆一路來到高鐵票閘門前。我只能陪他到這裡,轉身給兒子一個離別擁抱,互道再見。
突然,兒子輕輕的說:「媽媽,妳現在做的事情就跟阿公一樣。」
我的眼淚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