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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蚊事
■耘之
「嗡——」天濛濛亮的清晨,一個聲音擾人清夢。
蚊子?雖睡眼惺忪,判斷力薄弱,但,不可能啊,我睡在蚊帳裡耶。
而莫非……須臾間,我的意識突遇翻身的地牛,整個被震醒了。
意識醒了,但體內內建的慵懶還沒醒。我兜轉頭顱,雙眼雷達那般。幾秒鐘後,「果然。」雖黑圓小物,但掛在米白空間,還是太顯眼了。我猛地坐起,「看你往哪逃」,雙手伸向頭頂上方帳褶處,合掌的瞬間,竊笑起來。
回到慵懶姿態,不一會兒,我忽有所悟。再度起身,仔細檢視起兩腳踝,籠罩心裡幾天了的雨霧終於散去。
勞動節那天,沐浴時,被兩腳踝的狀況嚇得非同小可。尤其右腳踝,二三十個紅點,光外側就近二十個,小紅豆般積攢,密密麻麻,而左腳也是,惟數量少了些。
「怎麼又這樣?」不痛不癢,我著實驚嚇。
幾年前,一趟吳哥窟旅遊回來,我莫名感染,住院五十天。出院後始終查不出感染源的小腿肚,皮下屢出血,尤其重新歸隊爬山後,成片的紅點,彷若寬紅飾帶經常套在腳踝上,沾不上美的邊尚且怵目驚心,總要一段時日才消退。醫師研判可能之前的感染引起,也可能因爬山血管承受的壓力較大,血管彈性不足,囑我服用維他命C補充劑。此後上山頭,我改穿筒身較寬鬆的襪,捨棄會壓迫血流的護膝,情況漸獲改善。
然而,節前的登山日,我離隊,遠離山林,和結緣四十年的老同學相約后里,一雙隱藏襪加輕便球鞋,雙腳未多勞動,雙踝自在逍遙,怎會又這般?而確定的是,前一日雙踝並無異狀,我不禁納悶且驚恐起來,浴後還拿出手機拍下,待下次回診時要給醫師看。
隨著那蚊壽終正寢,我擔憂不再;紅點杳無蹤影,心情彷如雨霧淋刷後的山林,蓊綠,明亮且清新。
陽光露臉了,從窗外射來。我再度回到舒坦姿態,任思緒翱翔。
突然意會右腳踝外側紅點較多,應是我側睡之故,而這幾天手腳偶有紅點,應也非我以為的上網或做飯時被偷襲,也是那隻蚊的傑作吧。想著想著,我竟同情起牠來:牠已被關在網裡五天了嗎?這五天來,牠每天飽食後該也想如往常或像網外的其他夥伴,吃飽喝足了找個天花板或牆壁,或人類根本不會發現的安全角落,安穩地打個小盹,好好消化以命拚來的精華,不必理會人類的火眼金睛吧。
思緒繼續翱翔,人們為了鵝肝的美味,不斷讓鵝隻過食的影片,也浮上腦海——這蚊和那些鵝豈不運命雷同?肥甘在前,但饜膩了卻脫身不了,只能等著被宰。鵝係人類因素造成,但錯估境遇的蚊,不也一樣可悲?
可悲,我也曾是。
那是沒有蚊帳的日子。
春夏之交,蚊的繁殖季,牠們也許趁我開窗澆花之際,或上班上學的家人歸來之時侵門踏戶。不請自來的牠們,根本不把人當回事,以小搏大,本領高強,敗餒的常常是人。
而我就是。總是最早關燈就寢的我,常常成肉靶。
情況往往是這樣的。我剛躺下不久,嗡嗡聲傳來。我起身,開燈,持穩電蚊拍,但敵人不見了。我再躺下,不久,嗡嗡聲再度響起……一次兩次三次,情節周而復始,四季輪替一般;一隻蚊就可能奪去我的睡眠,何況有時滅了一隻又來一隻,搞得睡神也保佑不了我,一夜不成眠,隔日精神萎敗,作息昏昏欲睡。
陽光都快曬到床鋪來了,一家子的早餐還沒著落呢,再續躺下去就太不像話了。
「原來是我自己嚇自己。」掀開蚊帳,一日愉悅於焉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