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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獵人阿滿
■李志斌
山裡的人都搬走了,阿滿捨不得大山,大山留住了阿滿。
阿滿對大山的感情已刻入骨髓,他的生命裡不能沒有大山。阿滿是方圓百里有名的獵人,他狩獵有自己的規矩和原則:不向獵物開臥槍(就是向沒有察覺到人的獵物開槍);不向懷孕和哺乳期的獵物開槍。阿滿敬畏大山,敬畏山裡的生靈。阿滿對山裡動物習性瞭解得透徹。
阿滿看不起向獵物開臥槍的人,獵人們也都高看阿滿一眼。阿滿常說:大山的兒子就要有大山的樣子,不能因山有溝壑就降低山裡人的秉性。他在大山之中與動物追逐要的就是一個「爽」字。有時候他能在山裡與野兔、狐狸……追逐一整天,只要是阿滿的槍聲響過,獵物就不會從他槍下逃走。
阿滿是有故事的人。聽說他在政府禁槍前就莫名其妙不狩獵了,後來他又把自製的獵槍上繳給了公安機關。還聽說他現還是一名護林防火和保護動物的志願者。這引起了我的興趣,我一直想找時間去山裡看他。
那是一個黎明的早晨,天空魚肚白,城市還末喧鬧起來,我獨自駕車向阿滿家的方向駛去。我把車停在阿滿家的山腳下往山爬,等我到阿滿家時鐵將軍已把門鎖了。
我站在門外,聽著吹來的山風和喳喳啾啾的鳥叫。此時山裡回蕩著一個男人唱幹板秧歌的聲音:「正月裡迎春花萌芽出土/二月裡白草花春來複生/三月裡桃杏花一齊開放/四月裡茉莉花香味濃濃……」傳來的聲音渾厚有力。幹板秧歌是蔭城本地打鐵業興盛時的勞動號子,打鐵的漢子站在鐵爐和鐵砧旁鍛打著鐵器,隨著鐵砧上叮叮噹當的鍛打聲清喊幾聲,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種植根於民間的一種民歌小調。幹板秧歌還是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呢。
我想一定是阿滿,我朝著唱歌的方向追去。
「是阿滿叔吧?早上好!」我大聲喊。阿滿停下腳步:「是啊,你好!誰啊,有事嗎?」
我說:「我就是北漳溝的明明,從小就出去工作了,很多年沒有見過面了,我小的時候還幫你追趕過獵物呢。有一次我放學歸來,你叫住我說:『溝裡有只野兔,你幫我驚開它,往裡溝裡追,我到坡上,招手你在追』。說完您就往溝裡最高的山坡上跑,跑到離我有300米的距離時,您招手,我就把野兔驚了起來,您槍一響野兔倒地,您動作乾淨利索,我太佩服您的槍法了。」
我接著說:「阿滿叔,你完全可以瞄準後一槍解決,為啥當時要費這個事?」
阿滿說:「不為什麼,這是規矩。」
阿滿接著說:「老了,時間長了,記憶模糊了,好多事都想不起來了」。
我說:「阿滿叔,你一個人守著大山不孤獨嗎?別人都走出大山到鎮裡,城裡去了。」
「年輕的時候我也出門打過工,城裡不自由,沒有這山裡得勁,出去幾天我就回來了,我離不開大山。這幾年退耕還林,政府各項補貼多了,看病能報銷,幾畝薄地也夠養活我了。」他哈哈笑著說。
我問:「阿滿叔你槍法那麼好,我想知道你為啥突然就不狩獵了。」
阿滿說:「唉!失手了,我獵殺一只哺乳期的狐狸,當時我自責為什麼就沒有看清楚就開了槍,這破了我立的規矩。回家後我就把槍擦乾淨藏了起來,後來我就上繳了公安機關。」看上去阿滿臉上有些無奈和沮喪。
這時我才發現阿滿手裡提著幾個鐵環。
我說:「阿滿叔、你手裡是啥?」
阿滿說:「這幾年山裡環境好了,野生動物數量品種也多了,有些眛良心的盜獵者給山裡的動物下的套,現在雖然政府對野生動物管嚴了,但還是有人鋌而走險偷偷摸摸晚上下套,還有給野豬下套呢。」
我用驚詫的眼神看著阿滿說:「野豬?小時候沒聽說咱這裡有啊?」
阿滿說:「現在羚羊、麋鹿、豹貓在咱這裡都不稀罕。」
阿滿接著說:「我每天必須早起趕在他們前面,把他們偷偷下的套解了,發現有套住的動物我還得解救下來,給他們療好傷,然後放歸自然。」
我們邊說邊往更深的山裡走,他時不時哼幾句幹板秧歌,遇到熟悉的詞我也會跟著唱幾句。
聽著阿滿的講述,我又心生幾分敬意。我想,大山需要他,他離不開大山,他的生命巳和大山融為一體。山讓他的胸懷更加寬闊,堅韌。
阿滿還告訴我說,雖然現在大家都搬走了,相信大家還會回來的。雖然自己的孩子已在城裡有了工作安了家,但他的根在山裡。我心想:阿滿說的對,都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