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湯圓──楔子

■李文靜

中秋過後,暑氣未散,正午時候常常是三十四、五度的高溫。秋天的氣味好像遲遲不來。

如大雨前低飛的蜻蜓,或群聚在一起不斷呼喚同伴的麻雀,動物的感知總是敏於天氣的變化。而我的耳朵和鼻子,大抵是最動物的。

往年的九月後半,不過剛從睡床醒來,搖晃著腳步去浴室梳洗,還未轉頭望向窗外,一種秋天的氣息便鑽進鼻腔,如剛從冰箱裡端出來的冰糕,恰到好處的一絲涼意,伴隨著隱約的清爽、甘甜。那種細微的甜,來自桂花香,一小片一小片矜貴的軟玉,就這樣灑落在一碗溫熱的芝麻湯圓裡。

秋冬時節回鄉,母親和她娘家的親戚便帶我去吃五芳齋的湯圓。五六個白胖湯圓擠在比臉大的瓷碗裡,可選清水或甜米酒作湯,隨熱氣蒸騰而上的,是糯米皮包不住的芝麻香。有時候咬一口湯圓,芝麻餡往整個碗裡溢去,點點黑星漂浮在米酒上,仿佛吃的人才是那內餡,緊緊被甜膩包圍。最後還是忍不住要喝一口清水作結,漱一漱口中的芝麻,也把甜味中和成剛好的餘韻。

但今年(或以後的每一年)的秋天遲到許久,常在早晨生起今日要吃米酒湯圓的興致,卻常常被正午的暑熱消融。而我們何嘗不是這秋冬時的一絲甜意,對故鄉的家人們來說,也是遲到已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