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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春日悠悠筍味長

■流年

兒時的春月,被母親說成「荒月」。因為正月過後直至端午節,這中間幾個月裡,一般是吃不到肉的,於是春天裡應季的菜蔬便成了餐桌上的「常客」。竹筍,似乎是山裡人春季裡最忠實的朋友,幾乎是全程陪伴著他們走過漫長的春天,而且年年不缺席。故而,春日悠悠筍味長,便成了兒時春天裡最為直接的回憶。

竹筍,既有獨當一面的勇氣,它隻身闖天涯,成為盤中餐的主角出現在餐桌。亦能和著其他食材融洽共處,在餐桌這個大舞台同台演出,即便是屈尊為配角也在所不惜。

儘管竹筍可以單獨入菜,但是最忌入鍋單炒。越是猛火翻炒,發出「慌心」(好比長時間食用未放油的蔬菜,由此導致腹內缺乏油水而難受的那種滋味)的筍味越濃,任是你放再多的油也掩蓋不住這種味道。清燉則是竹筍最簡便、最相宜的吃法了,燒開一鍋清水,放入切好的筍片,哪怕是不放一滴油,等出鍋時撒上適量的細鹽、味精,便可得到鮮嫩可口的清水煮筍片了,此種吃法能最大限度地保留竹筍的原滋原味。若是用豬或是雞鴨骨頭湯來燉竹筍,那味道更是絕了!

酸菜炒竹筍,最是讓我念念不忘。故鄉的酸菜是用大頭菜和白蘿蔔帶葉的莖稈經開水燙過冷卻後,置於裝有鹽水的敞口壇子醃制所得(當然鹽水要沒過蔬菜,甚至還得用石頭壓在上面,要不然蔬菜一旦彈出水面就會爛掉),取適量的酸菜洗淨切好(莖稈和葉子要分切),起鍋燒油(最好是豬油),等鍋內冒油煙時,投入切段的酸菜莖稈和拍碎的大蒜頭,等鍋內飄出酸菜和大蒜的香味,再放入切好的筍片、乾紅辣椒段、酸菜葉子,大火翻炒幾分鐘後,加上適量清水,蓋上鍋蓋燜煮至水快幹時,揭開鍋蓋,加入適量的細鹽、味精、醬油等調味品,翻炒至鍋內水幹時便可以出鍋裝碗。這似乎是故鄉人獨創的菜肴,因為我去了那麼多地方,都沒有吃過這道菜。這亦是素炒竹筍最妙的搭配。黃澄澄的酸菜、紅豔豔的幹辣椒段、雪白的筍片和大蒜頭,若是豬油放得足,菜裡泛著晶瑩的亮光,彷彿眼前擺放的不是菜,而是賞心悅目的藝術品,雕琢的黃金中鑲嵌著白玉和紅瑪瑙,看一眼都心生愛慕。其味道匹配更是絕了:酸爽開胃的酸菜,配搭著甘甜鮮嫩的筍片,辛辣刺激味蕾的紅辣椒來助陣,還佐以大蒜頭來增香提味,使人味蕾大受衝擊、食欲大增,飯都比平時多吃兩碗。

竹筍燒肉。想必這是最高雅的吃法了,一直為世人所津津樂道。北宋大文豪兼美食家蘇軾感慨道:「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近代文學家兼美食家梁實秋進一步戲謔道:「無竹令人俗,無肉使人瘦。若要不俗也不瘦,餐餐筍煮肉。」這道菜也是山裡人待客人的最高禮遇,平常是很難吃到的。竹筍配肉,無論是怎麼烹飪,每每說起便是口水直流,欲罷不能。

只可惜,這些年我漂泊在異鄉他地,即便是在春日裡,食筍倒成了一種奢望。好像生活中沒有了竹筍,春天也不再是記憶中的那個春天了。

春日悠悠筍味長,這便是春天的記憶,也是春天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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