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汝瓷魂

■喬書明

北宋末年,金兀術攻陷汴京過後,「清涼寺」的燒窯匠們就四下逃散,金兀術的軍師哈迷蚩,深知汝瓷是凝聚華夏民心的瑰寶,就委派心腹爪牙葉德斯,出任「清涼寺汝瓷督察司」的督察使,為入主中原的金太宗,燒製祭天用的天青色汝瓷珍品。老窯匠就攜帶嬌女逃出故里,誓死不將這燒瓷絕技傳給番邦。

可嘆老窯匠尚未逃出縣界,就遇上金兵調戲嬌女荷花,當此千鈞一髮的危難時刻,老窯匠父女恰巧遇上了路過此處的民間義士,那義士一邊孤身力戰群魔,一邊高喊:「老伯、小妹快走,這幫不知羞恥的禽獸,由俺一人收拾。」此刻,恰好幾個貼身隨從擁簇著一輛官車從後邊追過來。官車上那金朝小吏,趕忙從車上下來說:「叔叔領著妹妹往何處去呀?小婿王應舉,而今費盡千辛萬苦,總算找到了叔父大人。」

老窯匠驚愕地問道:「您原先在大宋軍營裡任錄事參軍,聽說汴京淪陷後,您被金兵抓進俘虜營裡,而今您咋紫衣紗帽、當起金朝官吏了?!」

王應舉為難地說:「四太子金兀術攻克汴京過後,也不知軍師哈迷蚩,從哪兒探廳到小婿嬌妻翠花,乃清涼寺官窯老窯匠的親侄女,不僅將俺從俘虜裡放出來,還特意委派俺到這清涼寺汝瓷督察司裡任主薄。」

葉德斯見王應舉將老窯匠領進汝瓷督察司,立時喜出望外地說:「趙窯主出身汝瓷世家,德高望重,往後您們倆若能聯袂協作,為金太宗燒製祭天貢品,那將是珠聯璧合、財源滾滾呀。」

老窯匠陡然挺直身腰說:「汝瓷象徵著清純淡雅的君子之風。你家叔父縱然清貧一世,也絕不跟你同流合汙。」

王應舉慌忙將夫人從後堂領出來說:「叔父縱然不為小婿考慮,也得為你家侄女翠花著想。而今,只要你答應出山燒窯,她就可以跟夫君一塊兒,在外邊安享榮華富貴,可你這當叔父的,若一味沽名釣譽,那葉德斯只好將她關進大牢裡頭。」

老窯匠瞟見侄女翠花,止不住心如刀割,既然這燒窯的絕妙機密,葉德斯簡直是一無所知。為了不讓九泉下的哥嫂頃刻淚水滔滔,他只好暫且答應出山燒窯,然後語峰一轉說:「金兀術攻陷汴京後,清涼寺這燒窯匠人們,早已四下逃散,如今俺縱然答應出面籌劃,一時也難以開窯,再者這一窯千變,十窯九不成,燒製汝瓷貢品這事,萬萬不可操之過急啊!」

葉德斯老謀深算地說:「明年開春時節,軍師哈迷蚩就要借焚香拜佛之便,親自到清涼寺巡視督察,燒製汝瓷貢品這事,萬萬不可懈怠呀。」

誰料第二年開春,哈迷蚩剛跪到佛祖前焚香禱告,有個義士便突然撩開桌裙,從供桌下殺出來。

哈迷蚩驚叫道:「你是何人?」

那義士拔出匕首,劈面向哈迷蚩刺去?:「俺乃以魯山為抗金基地的牛臯義軍。」

哈迷蚩失聲高叫道:「校尉們速來捉拿刺客!」

那義士氣貫鬥牛,以摧枯拉朽之勢挫敗群敵,轉瞬便杳無影蹤。

老窯匠父女,正在瓷窯旁邊屋子內做飯,那義士慌慌張張地逃進來,荷花楞怔了片刻說:「這真是天不轉路轉,危難時的救命恩人來了!」

那義士往外一指:「剛為刺殺哈迷蚩惹下大禍,金兵馬上就要追過來了。」

荷花指指這陋室內的簡易地鋪說:「這下邊鋪得盡是燒窯生火用的柴草,哥哥只好藏在這柴草裡頭。」

那義士剛剛鑽到柴草內,荷花便以傷風感冒為名,蓋著被子躺在床鋪上,校尉們就率金兵追進來。老窯匠指著睡在床上的荷花說:「小女偶染風寒,喝罷藥湯過後,正躺在被窩裡頭出汗——」

恰好此刻,窯工張三瞟見金兵在屋內搜察,便悄悄將堆在瓷窯旁邊的爛匣缽墻推倒,校尉們聽見外邊有響動,立時往外邊搜察去。趁老窯匠往外邊放哨瞭望,荷花趕忙將袖珍汝瓷鴛鴦,從懷裡掏出來交給義士。那義士笑了笑說:「妹妹咋將這汝瓷鴛鴦贈給哥哥?」

荷花指指貼在牆上的窯神爺說:「既然有牆上這窯神爺作證,今天您為了避難,咱倆同時睡在一個床鋪上,往後小妹跟哥哥,縱然亡命天涯,也要生死相隨——」

那義士接著說:「白頭偕老,永不分離。」

老窯匠進屋哈哈一笑說:「就是不知道義士姓啥叫啥?」

那義士甜甜地說:「抗金義軍頭頭叫牛臯,俺叫馬大。」

荷花豎起拇指誇贊道:「大哥這品德高,名字起得也好。」

聽罷荷花的誇贊,馬大悄悄建議:時下牛臯已在魯山方圓組織起義軍,四處騷擾金兵,牛臯將軍說待義軍壯大之後,就要南下投奔岳家軍。為了鼓舞士氣,振奮人心,荷花可讓伯父暗中燒製一批汝瓷賀捷珍品,屆時獻給北上收復中原的岳家軍。

老窯匠胸有成竹地說:「馬大這點子,提得正是時候。俺正好趁給金太宗燒製祭天汝瓷作掩護,魚目混珠,最後才讓他們知道,啥叫妙不可言?」

王應舉見窯匠叔父,竟然開啟雙窯燒製,心裡非常高興,就眉色飛舞地說道:「經過這些的指點,您終於開竅了。」

一陣賀喜的鞭炮聲響過後,雙窯開始出貨。趁大家都在歡天喜地幹活,老窯匠把張三喊到旁邊問:「侯四今個來了沒有?」

張三趴在老窯匠耳朵旁,低聲說道:「侯四以請郎中看病為名,悄悄溜到大營鎮賭錢去啦。」

老窯匠微微笑了笑:「如今這形勢是魚龍混雜,泥沙俱下,大夥兒趁侯四不在窯上,趕快為嶽元帥燒製這賀捷珍品窯出貨。」

老窯匠打開匣缽一看,驚喜地說:「這真是烈焰燃燒,聖火洗禮,這幾件果真是天上少有的稀世國寶。」此刻,一個窯工跑過來說:「咱趕快將這賀捷珍品收藏好,葉德斯、王應舉帶著金兵來了!」

老窯匠急中生智,他先用燒窯木柴,將這幾件汝瓷珍品就地遮嚴蓋好,然後領著窯工們,將堆在窯場裡的殘次汝瓷,全都扔到這「廢品堆」上。見葉德斯、王應舉領著金兵走過來,窯工們失望地說:「難怪窯匠們有句俗話,十窯九不成。您看這窯內都是殘次品。」

葉德斯抬眼一望說:「既然東邊這一窯都是殘次品,西邊那一窯呢?」

老窯匠滿懷希望地說:「這座窯點火過後,窯上頭老是金光萬道,祥雲繚繞。」

王應舉獻媚討好地說:「這對入主中原的金太宗來講,可是大吉大利的徵兆啊。」

老窯匠把已經精選過的汝瓷匣缽搬過來,當眾揭開一看說:「您看!為金朝宮廷燒這祭天汝瓷,件件都是稀世國寶。」

哈迷蚩正跟葉德斯一塊兒,在汴京眉色飛舞地欣賞清涼寺送來的祭天汝瓷貢品,眼前突然發生了瓷片四下崩飛的炸瓷現象。哈迷蚩擦著滿臉鮮血,破口大罵道:「清涼寺這幫窯匠!竟敢將這祭天汝瓷燒製成火炮,炸傷四狼主的大軍師。」

正當哈迷蚩百思不解這內中奧妙時,王應舉從清涼寺來到軍帳裡頭,他說根據臥底侯四的近日密報,這批汝瓷裝窯前,腹心就沒有完全乾透;特別是這窯汝瓷停火不久,他們就匆匆往瓷窯裡放冷風,由於一冷一熱種下的隱患,他們早為這批祭天汝瓷埋下「炸瓷」的禍根。更加惡毒的,是老窯匠在炮製「炸瓷」的同時,已經給駐紮在鄂州的嶽飛,悄悄把賀捷的汝瓷珍品燒好了,單等亂賊牛臯投奔岳家軍時帶走。

哈迷蚩心急如火地問:「給岳家軍燒製那賀捷汝瓷,如今藏在何處?」

王應舉說:「這連侯四也不清楚,可有一條,由於金兵接到密報後嚴密監視,這批賀捷汝瓷,至今依然暗藏在清涼寺周圍。」

哈迷蚩眼珠一軲轆說:「咱們先用打草驚蛇的計謀,引誘他們私下轉移,然後布下天羅地網,徹底除掉這禍根。」

聽說金兵要去清涼寺旁那小樹林裡去挖寶物,躲在親朋家的老窯匠心神不定,悄悄約窯工們去到小樹林內,準備把給嶽飛燒製那賀捷汝瓷,從小樹林裡挖出來,轉移到別處去。葉德斯得知這消息後喜出望外,準備將賀捷汝瓷連人一網打盡。

躲在遠處放哨的荷花,見葉德斯領著金兵去小樹林裡搜察,就站在高崗上大聲呼叫:「日頭落,狼下坡,拾柴火哩快逃脫。」可嘆荷花沒喊幾聲,就被埋伏在附近的金兵抓住。

老窯匠聽見荷花驚叫,慌忙調頭往小樹林外逃去。葉德斯帶著金兵,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老窯匠抓住,可葉德斯用盡酷刑,老窯匠依然守口如瓶,寧死也不肯將埋藏賀捷汝瓷的絕密地點說出來。

葉德斯氣急敗壞,立時將荷花押到督察司裡頭吆喝道:「老窯匠啊老窯匠,您若不快點將汝瓷國寶繳出來,本督立時就讓你那親生女兒身首分離,血流成河。」

正當老窯匠父女難舍難分之時,馬大領著抗金義軍,像尖刀一樣突然殺進汝瓷督察司裡頭,葉德斯、王應舉之流立時煙飛灰滅。老窯匠當即領著窯工們去到小樹林內,將賀捷汝瓷挖出來,親手交給馬大。歡慶奪寶勝利時,馬大領著老窯匠、荷花,親手將清涼寺燒製的賀捷汝瓷獻給牛臯將軍,牛臯望著這「雨過天晴雲破處、千峰碧波翠色來」的汝瓷國寶,豎起拇指誇贊道:「清涼寺為嶽元帥燒製這賀捷汝瓷,就是技藝精湛,釉色純正,端莊秀美、高貴大氣。抗金義軍踏破千山萬水,一定把它送到精忠報國的嶽元帥手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