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拾韻沙坡頭

■熊軻

《讀史方輿紀要》載:「(中衛)西五十里,因積沙而成,或雲即萬斛堆。」沙坡頭,屹立塞上在朔風中鳴徹了千萬年。這裡收納了騰格裡大沙漠的雄奇廣袤之境,黃河的滄桑洶湧之勢,香山的薈蔚攢翠之秀,以豪爽之態,浩瀚之姿,接納並滋養每個生靈,決然地打破沙漠自古以來孤寂、荒蕪的刻板印象,於是,由衷頌揚「沙坡頭精神」在骨子裡傳承的鏗鏘,亦為它獲得一個「沙都」的雅號而高興。

沿著沙坡緩緩而上,我欣喜明媚陽光暫且給予每個癡情的靈魂健康古銅色的肌膚,細細的感受腳下的鬆軟與踏實。「行堪馳大漠,任將驥足展。」我願意成為沙坡頭的一粒沙,隨著風任意東西,讓自然賜予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完成在人間的重大使命。

凝眸遠眺一望無垠的沙漠與萬裡晴空相對,各佔據幀幀印象的二分之一,此刻內心被深廣、神秘、灑脫等感受縈繞,勾起了尋覓未知和嚮往遠方的意向。滾滾風沙間現出了二三歸向日邊的鴻影,綠洲伴著古老水車、羊皮筏子、黃河魚,向後來者娓娓道來塞上人家風沙間汲取珍貴養分的難忘時光,一代代留住珍貴的黃河文化。金色胡楊流傳著「千年不死,死後千年不倒,倒後千年不腐」的西部傳說,寄託滄桑歲月中堅韌精神的隱喻。

窺見古代遺址和文物上歷史的倒影,幻想絲綢之路上一個個駝隊或在黃沙間迎風來去,捎著世界另一端的聲音;或在物品上刻下圖畫、寫下文字,記錄盛時氣象萬千;或在驛站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同的面孔在同一時刻露出一樣友善的笑容。感慨萬國使者到訪,華夏商旅西去,一匹匹駱駝馱起歐亞大陸文化交融的燦爛。念及種種璀璨時刻,我的靈魂歸於安詳欣喜,繾綣時候,唱起夾雜方言的歌謠,渴望與海市蜃樓相遇。一眼千年,我知道沙坡頭應該是壯麗且厚重的,更確定自己拾得了詩意棲居的滋味。

「花兒本是心上的話,不唱是由不得自家。」留心一個熱情的老者緩緩張開雙臂,唱起夾雜方言的「花兒」。《王哥放羊》、《凍冰》、《十里亭》、《走西口》……一曲曲花兒縈繞塞上,蘊含多少遊子長吟在離別或重逢之時的夢,多少勞動人民對幸福生活的無限眷戀和追求,我不經意窺見他深陷的眼眶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流,閃爍著希望的光芒,以雄渾壯闊醞釀的溫婉柔情向遊客們展示淳樸古老的風俗,傳遞震撼人心的精神力量。

不知不覺,落日的餘暉撲滿黃沙、流水、高山、濕地,一天漸漸歸於平靜,宇宙的浩渺、天地的長久、往事的虛實漸漸向我的思緒湧來,心湖漸漸漾起幽波。此刻,感慨命運總在安排不可思議的「巧合」,我不著急離開,等待著與三萬多年前的人類沐浴同一片星光。我知道,此刻人文與自然薈萃,歷史與現代交融,記憶與憧憬相連,文明在血脈中傳承,沙坡頭的價值已經不只是局限於一個旅遊景區,更重要的是一片鐘靈毓秀的寶地,生機勃勃地詮釋「塞上文化明珠」的內涵。

在沙坡頭徜徉,放棄工作的喧囂、生活的壓力、未來的迷茫,總會眷顧一些不期而遇的人和事。驀然回首,金沙鳴鐘、白馬拉韁、沙坡頭沙漠博物館、淚泉……為我默默描繪汗青中的邊塞風情,被沉甸甸的歷史感感染流下兩行熱淚。於是,我學著王維傾醉塞上的模樣,向遠方拱手作揖,沉吟一句:「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