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莎
2024年的秋天似乎比往年更熱情一些。白天依舊如撒哈拉沙漠一般,只有夜晚才如喜馬拉雅山的冰川涼爽如秋。
午時,讀了楊萬里的《秋涼晚步》:「秋氣堪悲未必然,輕寒正是可人天。綠池落盡紅蕖卻,荷葉猶開最小錢。」
我便於晚間出來找尋這秋日的蕭蕭之聲。當我穿梭在高樓大廈的樓宇之間,看著複製粘貼般的樓房,一幢又一幢,如孿生姐妹緊緊貼在一起時。
心中便突然懷念起,兒時秋日的山丘。我們如山雀般快活,傘形的棠梨子已經酡紅,分散在灌木叢裡,眺望在枝頭。山楂樹矮小地趴在風化的沙地上,團形的果子含羞地躲在微黃的葉子間。秋肥的蟈蟈隱藏在草叢或土坷間閉目養神,準備著秋夜的交響樂,一旦被發現,笨拙的身體難以逃逸孩子們的目光,帶回家用篾籠囚起來,夜間便可以獨享它的天籟。土鱉蟲在山坡的斜面上開著圓形的天窗,手持細枝從圓心往下輕輕一挑,便可見土灰的甲殼,扁形的橢圓身子,模糊的肢體,消閒後便放回,一眨眼逃之夭夭。秋日的田野。穿著千層底的布鞋,走在青草夾道的田埂上,露珠頑皮地打濕了褲管,小雛菊金黃,淡雅的清香在溝渠的隨意處斑斕著,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已不再青澀,絨毛下脹滿著果粒,隨風的路徑起伏招搖,軟埂上的潮濕地,蔥郁地生長著黃荊,錐形花序碎碎的,淺藍色的星點藏於秋目中。
遠山褪去了濃綠的外衣,露出淺綠的繡袍,這兒一小塊紅,那兒一大片黃。樹木停止了生長,一片片落葉瑟瑟的舞動身軀,輕輕地和「母親」吻別,滑落到「母親」的腳下,秋雨將落葉咀嚼成碎沫,埋進黑色的沃土裡。野草卷起了身軀,熟透的種子伸伸懶腰,像蒲公英一樣隨風飛去,落在了每一個可以棲息的山崖。
暮色中,遠處被山野掩映著的一處寺廟,彌漫於空中虛渺的鐘聲裡。暮色的鐘聲會讓蒼茫的秋變得更為深邃,隨著這樣的鐘聲,心靈好像進入了表像之後的世界。
後來,我去讀初中,走了三年的夜路,家的燈光總能讓學習的困頓、奔波的艱辛消散。那年秋季剛開學,第一次在鄉村的夜晚裡騎行,四野一片漆黑,遠處微弱的光忽明忽暗,有如鬼魅。父親總會在村口提一盞燈籠等我回來,那光暈不大的些許明亮於我而言卻如同白晝般豁然。歷久人世,越到中年越發明白,家的歸屬無可替代,特別是夜晚家的燈光更讓歸心如離弦之箭。
如今,我已離家多年,看著柏油馬路上滿眼的燈光亮起,而我的內心卻影像全無。在光與影的交錯下,恍惚中我似乎飄向了故鄉,又聽到了暮色裡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