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人生馬拉松

　■窟一斤

　32公里…。
　路邊一個清楚的大大的數字映入眼簾，我默默巡視了一下體內運作的狀態：腳底腫脹明顯，身體感覺沉重，呼吸並不急促，畢竟已經跑了這麼遠了，但關鍵是從大腿根到足踝、肩膀到肘關節，無一處不充滿濃濃的乳酸，每一秒我都強烈的希望自己能夠現在、馬上、停止、躺倒、睡著！
　基於這樣明顯的徵狀，我想我能斷定，這就是讓人聞風喪膽的撞牆期吧。
　是的，在我人生的第12859天，我體驗了第一次的全程馬拉松。
　怎麼想我都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跑步熱中者。我怕曬，又怕無聊，而跑步卻是一件又曬又無聊的活動。唯一的可能是我怕胖，但過往經驗，每當我殫精竭慮的完成一個半馬以後，體重倒常常不減反增，著實讓人氣惱。
　所以到底為甚麼我現在會在這條路上？－－全長42.195公里，有時柏油路面有時山間小徑、有時只有草地得循著前人的路徑…這樣的一條路上。
　貌似身體痛苦達到一個極限，心靈狀態會相對比較輕鬆。路邊的陌生人們，不論男女老幼，大夥全都一個勁的對我猛笑，大聲喊著加油，還見到一個外勞推著輪椅，外勞忘情的在路邊熱情的對所有筋疲力盡的跑者們呼喊，輪椅上的老太太，雖然有氣無力但也微弱豎起大拇指，還對我說：「真行！真行！跑好遠」…。前方一位體型魁武的男跑者已用步行方式前進，我緩緩超越他的時候，內心激起了像湖泊投入一顆小石頭般的開心著。
　所以到底為甚麼我現在會在這條路上？
　36公里…，好熟悉的數字，噢，對，我即將邁入的年齡。剛才的不適感似乎有點緩和，果然和傳言所說一致：「撐過撞牆期，身體重新調整後，會再度感受到健步如飛。」話說「如飛」也太誇張，但體能上確實恢復了一點輕盈。這似乎隱隱和人生相互呼應，幼童到成年，能揮灑的青春小鳥所剩無幾，人生慢慢已成定局，不論是否滿意，驀然回首已經走了這麼一段路了，想到未來還有甚麼可能性就讓我兩眼茫茫。但是如果再重來一遍，我會有更好的成績嗎？或是，當前已經是我最好的結果了？
　40公里…。人說40而不惑，古人平均壽命短，所以是不是比較早熟，40歲就能不惑了嗎？腦袋持續浮想翩翩，忽然有個路人朝我一個河東獅吼：「就快要到了！」把我拎回這條路上。越近終點，加油群眾越多，補給也越是豐盛（終點前的試煉？) ，拖著一小時前就覺得再也撐不下的身體，看到已經有很多跑者跑完全程拎著獎牌往回走去，他們都已經去過我所企盼的終點，那裏像天堂一樣嗎？
　忽然一個魁武的身影把我狠狠超車，定睛一看，原來是不久前被我洋洋得意超越的男跑者。超吧，你行你超吧，反正最終我們要去的都是同一個地方，那麼計較何必呢？
　終於，終點就在我目光可及之處。那裏人聲鼎沸，歡聲笑語。我搾乾所有意志力衝向它，張開雙手，感受空氣從指尖流過，氣力放盡，我，完賽了！一個怯生生的小孩站在後方，我把頭低下，他為我掛上沉甸甸的牌子。抬起頭來，世界沒有任何不同，所謂的終點，好像和人生中任何一處截圖，也沒有甚麼不同。
　所以到底為甚麼我會在這條路上？
　沒太明白，我想在下一個馬拉松路上，我再慢慢尋找答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