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副刊>餐桌邊的記憶

　■蕭彗岑
　我們家和外婆家住得近，用餐時間，外婆常打來電話，要我們過去一起吃。外婆家的餐桌整理得乾淨清爽，但是和餐桌成套的一疊椅子，卻不常拆開來使用。大家習慣在客廳看電視配飯，只有外公和外婆除外。記得小時候，常看到外婆坐在餐桌邊，收拾被大家夾剩的菜餚，把其他人不愛吃也不會吃的魚頭剔得乾乾淨淨，然後，再配上一杯藥酒，慢慢地喝著。
　幾年前，外婆因意外住院，在加護病房近月。出院返家後，她急著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廚。自她重新下廚的第一天開始，我決定陪著她坐在餐桌邊吃飯，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讓外婆開心。在餐桌邊，少了電視的聲音，突然多出來的空白、沈默，讓我有些尷尬，我只好不斷地想著各式話題，試圖和外婆說話。漸漸地，原本為了討外婆開心的舉動，卻成了我在外婆家用餐的堅持，就算是只有一碗稀飯的早餐也如此，那彷彿成為一種儀式，讓自己好好過生活的一種儀式。
　有時候，家裡僅有我、外公和外婆三人，但外婆還是會煮四、五道菜，還有兩樣湯，實在太過豐盛。烹飪完畢，菜餚上桌，外婆關熄鬧轟轟的抽油煙機，擦拭流理台和牆面、紗窗上的油漬，再將鍋子鍋鏟泡入肥皂水之後，才會走過來，坐在我旁邊，開始吃飯。
　大舅如果回外婆家，一定坐在餐桌邊吃飯。弟弟和表弟們若也有回來，看到我坐在餐桌邊，就也湊過來。此時，就要動用到餐桌邊的那一落椅子了。稍微用點力，將椅子拆開，然後東挪西挪，把椅子安放到桌邊，表弟們個個長得高壯，全坐定之後，就把餐桌邊都填滿了。我和表弟、弟弟們一面吃飯一面說話，說著各人工作上或是學校裡的事。尤其是二表弟，最高最壯，吃得多，話也多，聲音又大，還附上肢體動作與表情，生動有趣，我最喜歡聽他說話。每每到動用那一落椅子的時刻，餐桌上的菜總是消失得特別快，電鍋裡的飯也迅速就被掃空。外婆說著，哎呦飯又煮不夠了，也不先打電話回來說要吃飯。但外婆是開心的吧，每餐所煮的五菜二湯，總是她心裡面預想著這樣的場面而煮出來的飯菜，不論他們到底有沒有回來。
　小舅則是堅決的吃飯看電視一派，他看我們坐在餐桌邊吃飯那樣熱烈興奮的樣子，有感而發，說在外公和外婆那一代，也就是當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吃飯就要規規矩矩圍著餐桌，外公可是特別地嚴厲固執。但是等他們那一輩長大，大家就把飯端到客廳看電視，沒有人要圍著餐桌吃飯了。結果，到了我們這一代，竟然又回到之前的樣子，愛圍著餐桌一起吃飯。小舅說，這就叫做隔代遺傳！小舅說完後，仍舊端著飯到客廳去吃，但其實他心裡，是不是有點羨慕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