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Views
〈中華副刊〉秘密
文/橋下船槳
櫃檯後方,隔出個約莫三坪大的玻璃房,泰半時間,左一疊待改評量,右一疊需改試卷,紅筆一圈一勾,藍筆則在依然錯的答案上,畫上一圈圈大圓,提醒小朋友仍需訂正題目。四個小時的兼職助教,大概做做這些簡單無壓力的小差事,偶爾,需盯一些坐不住的小孩寫學校作業,眼前,便有一名需要一指令才會一動作的小朋友,低著頭寫歪左扭右的字。
就在小朋友正後方,一聲聲笑聲不間斷傳入耳裡,這情形自我初到時便存在了,甭抬頭也知,那是眼前小朋友的爸爸和櫃檯老師間的聊天聲,也是唯一一位不是要立即接走小朋友的家長。
「你看你又寫錯了。」我擦去小朋友尚稚嫩的筆跡,要他專注點寫,這回,他在正方格中,寫上一個端正不已的愛字。
那天,尚未踏進安親班,便嗅到一股不尋常的味,幾名主教老師聚一塊窸窣不歇,挨近些聽,大概聽出是有小朋友闖下大禍,偷走櫃台老師的錢包,而剛好,那兒正是每回段考後的體罰熱點──監視器的死角。
差點兒,真的只差那麼一點兒,我就要開口問坐對面,依然埋頭寫歪歪扭扭字形的小朋友,好在最後是找到了錢包,在人來人往櫃台桌下,積滿灰塵的一角,裡頭僅有的一兩百塊不見外,其餘信用卡、身分證等重要物品皆安然無恙,監視器的位置稍微調整了、新增了有鑰匙鎖的置物櫃、宣導了偷竊不好等等,櫃台老師也就不再追究,事情便這麼悄悄落地了。
「看好,這一條線要直直向下,不要歪來歪去的。」那天,原是個舒爽的天,是個連脾氣不好的老師,都會輕聲細語的日子,對面小朋友的狀態卻很是不好,有預約似的飛快飆完作業,還一連向櫃台那回頭好幾來次,問他怎麼了也不說,到最後實在忍不住氣,可就連朝他大罵也無半點效用。
突然,前門碰的好大一聲,只見一名不曾打過照面的女家長一身輕飄碎花洋裝,髮卻反襯的極度狂野,雙手雙腳向外大撐以增氣勢,掌中手機螢幕向著櫃檯老師,播放雜音重重的影片,濃妝下的眼直衝櫃台老師猛瞪,事情實在發生的過快,快到我壓根兒沒發現眼前的小朋友早已火速收拾書包,猛拉那名女家長的手直喊快走啦。
一切全連起來了,眼前正上演妻子與小三對峙的經典劇碼,而且還是在安親班,赤裸裸的在孩子面前。
之後的事我便不清楚了,因為國考放榜那天,我便火速辭了助教的工作。
幾年後的一天,我在法院執勤時再次看見那孩子,大概國高中生,臉蛋依舊稚嫩,身體卻很是高壯了,他隨前頭旁聽者依序入座,步入隔壁法庭。
還是忍不住問了一下,隔壁同事說,那是利用小孩在各個學校和補習班、安親班行詐欺罪的案件。
「騙財騙色樣樣來,可憐那孩子啊,當初也才國小生,就這樣一直被失職父母利用。」
我想起有次他回家前,突然跟我說的悄悄話。
「老師,我跟你說一個祕密,」
我側耳聽著。
「其實錢是我偷的,」
櫃台老師的錢?
「嗯。」
為什麼?
他頓了好長一段時間。
「因為,我怕爸爸把櫃台老師的錢也拿走,所以先暫時幫她保管一下,」
他偷瞄了我一眼。
「老師,你不能跟其他人說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