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攝影 萬羚
遠處山頭暟暟白雪逐漸融化,偶爾天空也會飄來一陣雨,涓涓水滴,沿著山坡緩緩流下,流向山腳下的拉斯維加斯谷。拉斯維加斯是莫哈維沙漠中一顆明珠,地表錯綜複雜的谷地,有一蜿蜒曲折的疏洪道Pittman Wash,匯集山間流水,將它慢慢輸送至米德湖(Lake Mead),這個由胡佛水壩圍起的水庫 旅程中,溫潤的水氣,滋養著沿岸的動植物,有時流水尚未走完全程,就在輸送過程中化為蒸氣乾枯了。
沙漠地土大都乾旱堅硬,一旦大雨來襲,大水不易排除,防洪疏洪道有其必要功能。疏洪道兩側,平整舒適的步道,專供腳踏車及行人使用,柏油及水泥路面,為其質感更添高雅。我住的社區Trail Side Point,顧名思義,就是步道旁的最佳點。
從二樓臥室窗口望出去,近看步道行人來來往往,視野越過疏洪道,就是對岸河堤幾戶人家,視線再往上挪,黑山蹴立眼前。走出家門,三分鐘內,我就可以來到步道,加入人群中。
廣闊的疏洪道,平日大都乾旱。河床上,鵝卵石夾雜著泥土 交錯橫亙其間,形成一條條土道。遛狗人喜歡行走土道,狗在灌木叢生的夾縫中亂竄,能嚇著地鼠,也會有捕獲野兔的驚喜。偶爾一場暴雨來襲,土道瞬間變成小溪,有水的日子令人欣喜,坐在窗前,看舞動的溪水,帶來一群群雁鴨嬉戲,垂頭的枯枝,也驟然一夜甦醒,披上嫩綠彩衣。
河道中雜生的灌木叢,以鵪鶉灌木最霸道,它是莫哈維沙漠原生植物,註定要在河道獨領風騷,它的樹根一旦觸碰地土,就算乾旱貧脊,也能肆無忌憚擴充地盤 烈日當空,沙漠鵪鶉最愛躲在樹蔭下,以它為家。我在附近濕地公園,與解說員聊起,才知鵪鶉灌木全身是寶,它的鹹葉片,堪稱沙漠鹽。它的種子磨粉可煮粥,嫩葉炒食、涼拌皆宜,無需添加調味料,就能觸動敏感的味蕾。老葉曬乾後,塞在廚房一角,撒上幾片,亦可成就巧婦的料理功夫。印地安原住民拿它當草藥,花葉搗碎蒸煮或煙燻,能治傷風感冒,根部曬乾磨粉,敷於傷處可消解痠痛。步道旁,我隨手摘一片品嚐,果然是能取代鹽的聖品。
Creosote Bush也是莫哈維沙漠原生植物,開的黃花小而美,春夏之際盛開時,足以染黃整條河道。它的根會分泌一種化學物質,抑制附近植物的生長,算是惡霸,說它惡霸也不公平,在沙漠,唯有強者能自保。它也是原住民和墨西哥人的常用藥,可治咳嗽,肺病,蛇咬傷,煮熟的葉可做藥膏塗抹傷口。乾旱缺糧時,還能填飽野兔的肚皮,我散步時經常見到兔子在它樹下躲躲藏藏。
偶爾,我也會走向廣闊的河道,傾聽遠處細細的流水聲,灌木叢生的河道,總會有一股如水溝般的細流,有時隱藏地底,有時浮出地面,低聲傾訴。
相較於河床上,植物之間互佔地盤,任意廝殺,步道旁的大樹可都溫文儒雅。兩旁行道樹,老松四季長青,有長者風範,松果粒粒飽滿,抖落的松子,足以餵養路過的雲雀、斑鳩,blue Palo Verde迎風招展,開滿黃花,如果湊近看仔細,肯定著迷,一朵一朵隨風飄,像極了台灣的文心蘭。它的樹幹和枝條呈藍綠色,即便冬季,葉片落盡,一叢叢如垂柳般的綠枝條,也仍富詩意。更引人的,是它能結出好吃的豆子,除了供養無數的野生動物,也能是我們餐桌上的一道美味。它的花,味甘甜,想像一盤馬鈴薯黃花沙拉就擺在眼前,或是一道黃花紅酒烤鮭魚就是今晚的菜單,能不垂涎嗎?
當美國許多地區還在冰天雪地,步道上的桃花、李花、梨花,已陸續登場,接著,紫荊、石榴、無花果、紫薇,也跟上腳步。步道,是沙漠中馨香瑰麗的花園,也是畫家手中的調色盤,總在不同的月份,調出不同的色彩。
疏洪道是一闕詞曲,歌詠莫哈維沙漠中的傳奇,它承接由山間流向拉斯維加斯谷地的涓涓水滴 ,緩緩奏出堅韌不拔的生命樂章,悠悠流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