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守鋼
史書上都把公元713-765年那前後50餘年稱作「盛唐」。
也許你會嘀咕:「盛唐」兩字不用問,只是年代實在記不住。那就用俺這個私人版速記法試試:「斬太平公主開元起步,楊貴妃被斬安史落幕」,如何?簡單明了,類似於一場「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的實況轉播吧。
但是,「盛唐」就是「盛唐」,即使經過一千多年的淘沙,依然留下了李白、杜甫、孟浩然、玄宗、楊貴妃……要是把這些拿到當舖裡去估價,定然會有人搶著要,因為那是老金,含金量十足。
且問,這「盛」的資格是怎麼考出來的?
查查太上皇李淵的籍貫便知究底。那戶口簿上註明是「混血」,不過有點兒模糊。若從長相脾氣來看,分明是北魏鮮卑那條「根」上走出來的牧馬人,所以,人與人之間不太在乎是純種純血還是帶狐臭。
因故,盛唐之「盛」,屬於四海之內皆兄弟的「盛」,不分膚色,更無論內外。史書記載:那時的長安不僅是個擁有百萬人口的大都市,黃頭髮、高鼻子、藍眼睛的人口也已達五十萬,連波斯人都腰纏著胡椒、胡豆(蠶豆)、胡瓜(黃瓜)、胡蘿蔔、胡麻(芝麻)、胡桃(核桃)、胡琴……來天朝任官了,一個絕非胡編胡說的五湖四海,怎一個「胡」字了得?
不僅唐人,不僅遙遠的波斯人,甚至鄰近的島國人也沾上了不少光。其中,要數那個背著空麻袋來裝米的窮小子晁衡,又名阿倍仲麻呂的最醒目。
窮小子雖窮,來到唐土之後,得益卻無窮。此後考了科舉,中了進士不算,還被選在唐玄宗身邊當上了秘書。乖乖,真讓無數儒林裡考試考得腦子進水、鬍子全白,依然榜上掛不上名的貢生、秀才們的臉往何處放?
而且,窮小子居然還與李白、王維這些大詩人結拜成了把兄弟。
之後老境即至,窮小子時常夢見奈良三笠山那邊掛著的月亮是那樣的圓,又如此的亮,便一再湧起似箭的歸心。在得到皇上恩准,乘坐破船衣錦還鄉時,卻不幸遭遇暴風。
遇難的誤報傳至長安京城,讓謫仙李白等至交唏噓不已,有詩為證:
日本晁卿辭帝都,征帆一片繞蓬壺。明月不歸沉碧海,白雲愁色滿蒼梧。
此詩《哭晁卿衡》可從《全唐詩》卷一百八十四里翻查到。
然而,窮小子竟然再度出現在了長安街上。大難不死,後福必至,玄宗之後又深得肅宗、代宗的厚遇,這位既非姓張、姓王,也非姓阮、姓黎的島國人此後卻被派遣去了越南,先後擔任了屬邊境軍事長官的安南節度使(正三品)、潞州大都督(從二品)等要職,食邑至三千戶。
套句流行說法就是,當年穿著草鞋踏上唐土時,吃的是大鍋飯、睡的是大炕舖的窮小子,如今呢,有了專用小灶,別墅式家居,外加奔馳、寶馬那般待遇。
天朝離天堂最近,一步而登天是窮小子的運氣,反過來也可以說,盛唐的祖先們胸襟竟與這塊土地的寬廣不差毫釐。
不僅這窮小子,還有山上憶良(詩人)、吉備真備(學者)、空海(弘法大師)、最澄(日本天台宗開山祖)等因傳播中原文化,開拓新文化而青史留名。
史上,並非紙上有過如此一個盛世,此後還有幾個朝代有膽再稱「盛」的?嗯,此前沒有,此後再無。
俺自小就著迷於達爾文「進化論」的那一套,因為比較能與大腦尚未發達的幼童合得來,所以總覺得這圓圓的地球今天一定比昨天好,明天肯定能比今天更值得活下去……但是真活到了這把年紀,卻發覺似乎並非這回事。目測與祖宗們的那一千多年的距離,不但說不上進化,甚至還在……。
「盛」的「盛唐」,僅僅五十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