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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一輩子的牽掛

文/張馨尹 插圖/國泰

車子輕緩的才正停妥,屋裡的兩個熟悉身影聞聲而起,他們雙眸閃著喜悅,打從內心漾起的笑顏,毫無分差的傳遞了對我歸來的期盼。一年多未見,將近童山濯濯的父親,與體態已駝的老母,一人笑嘻嘻的忙著展開兩扇大門,一個興沖沖奔至妹妹車前使出全身氣力扛出25公斤的兩大箱行李和一個大登山包後,對著母親重複:「一個女孩子家一路千里迢迢,怎麼有辦法轉機多次帶回這些?」疼惜且愛憐的話,是三年多來獨身在外,第一次聽見的捨不得,像包容了我近十年來為了追求自我,來來去去異國與家國的任性。

終於到家,結束中美洲的一切,離開的這一路,恍如隔世。

上樓後,六十幾歲,兩鬢殘留蒼茫,卻精力體壯的父親已在房門外落下我全部家當。走進房,整潔有序如一年多前外婆仙逝,回來奔喪時,唯獨桌上多了母親細心擺好的兩大疊報刊主編寄來的副刊,每一封,母親都拆開閱讀,而後安整折疊再入信封。這是母親數年來對我的愛,不曾一絲鬆懈怠慢,可這份愛使我如臨大敵,在因理念與想法相左時,我們常隔著萬里太平洋張牙舞爪,互不讓步的吼得聲嘶力竭。最後,幾週、一個月相看相厭,通訊拉黑,暫時冷靜。但她還是週週進我的房,溫柔撫拭滿櫃書籍,擦抹房裡每一處,也不忘為整櫃衣櫥做防潮與清潔,只為一隻不知歸期為何時的孤雁,安置一窩熟悉。

多年的孤寂,一個人在異國的酸楚,與埋在心頭不曾分享的眼淚與孤軍奮戰,那一刻,站在他們留給我的自己的房間,全然遺忘了。姊姊的聲音來到了房前,對著我說:「這是你永遠的家,安心住下。」原來,母親未雨綢繆,在年初心血來潮至法院立了遺囑,明文寫下:『本人離開人世後,樓房將留給未出嫁的女兒,兒子不得獨佔。』聲明利索,藏著她對女兒們的牽掛。

望著眼前的種種不變,與細緻又無聲呵護的熟悉感,不曾被真正剝奪的自由任性,讓我再次愧於這份無私又包容的愛。時日刻刻錯落有致往前,母親與父親對我的愛與牽掛,是刻刻相伴,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