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玉淑
上初中後有一年清明節,媽起個大早準備祭品,我也早起幫忙,言談間媽媽告訴我清明節是我的國曆生日,我說:我的戶口登記不是今天啊!媽說:以前的人出生後都延報戶口,況且那時也不知你養得活養不活。難道我小時候有什麼毛病不好養嗎?母親於是跟我說起多年前的清明節,一個生死交關驚心動魄的日子。
民國三十八年清明節前夕,媽媽把隔天要祭拜祖先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她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疲憊地躺在床上,撐著睡眼不能入睡。天將破曉,母親肚子隱隱作痛,孩子竟然選在此時即將來到世間。
看著母親臨盆現象越來越緊迫,父親趕緊請上家伯婆來幫忙,祖母準備了熱水,羊水早已破了,孩子卻不出來,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腹中嬰兒脫離母體,沒想到竟是一名渾身發紫不哭不動的嬰孩。伯婆剪斷了臍帶,對母親說;阿喜呀,我看這不好了,不知能不能活?
母親看了一眼掉下淚來,懷胎十月,盼呀盼的,怎會這樣啊?祖母也惋惜的說著:我的乖孫女妳怎麼了?邊說邊用手撫摸著小小黑黑皺皺的臉,希望這嬰兒有些反應。父親焦急得束手無策,拉拉小耳,捏捏手腳,看有沒有一線生機。天漸漸亮了,清明祭祖的日子,家人失望之餘,就把這「早夭的嬰兒」放在門角落,用畚箕盛著想著有空再來收拾。
母親無力的躺在床上,伯婆不時的進房安慰母親,家人都鬱鬱寡歡。祭拜了祖先,父親進入房間,撿起地上的小嬰兒,用氣吸吸小鼻子,又倒提嬰兒的小腳,拍拍小屁股,試圖做最後的努力。忽然-哇-的一聲,這孩子居然發出聲音了,祭祖的族人聽到哭聲,都湧過來圍觀,早熱的水已涼了,祖母又再去熱一壺,看著在水中渾身紫黑的嬰兒,肢體開始有些活動,膚色也漸漸由黑轉紅,有了血色,兩位老人家在水盆邊洗邊擦,邊連連喃喃的說祖先保佑,祖先保佑。
生命來自偶然,生命的奇蹟卻來自一瞬間的念想,這一瞬間像是光明與黑暗的分界,山脊與山谷的稜線,生與死的切點,一瞬間的念想,形成了幸與不幸,永長有知或短暫無覺的人生。關於我出生的故事,回首我總是滿懷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