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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副刊〉有空就回去看看

■宋玉澄

你輕撫著母親,心中暗念著佛號,聽不見也看不到身旁──另一個忙亂世界;母親平靜地躺在急診室的擔架床上,一如往昔母親的閑靜安穩與寡言。

突然,一個寒顫襲來,不是冷氣開的太強,是母親的體溫驟降,你下意識地抽開撫摸著母親身體的右手;世界又回到了現實。你的目光掃到一位坐在急診室邊角的黑沙發上的高齡男子,身形晃動、嚎啕大哭,幾位志工如醫護人員緊急地圍攏過去。

你仍站在母親身旁,不動,心中卻有股異樣感覺漾起: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該來的終於來了。那哭聲那身影,是來自陌生又熟悉的父親。他的頓足哭號,是悔恨是懺悔,但一切都來的太晚了;你想起母親常對你說的話,人不可以長久作威享福,會有報應啊!

自有記憶以來,父親不僅是父親,更鮮明的角色是暴君,經常如火山爆發般的欺凌壓役驅趕著他的家人。18歲,在母親的鼓勵下離家。媽媽說外面的風雨再大,也比家中要好。

你把簡單的行囊放下,抱住媽媽,問:「你怎麼辦?」

「早習慣了!」媽媽眼中無神地回答。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應是那個20年代婦女逆來順受的本性。不,你心中地回響是瘦小的媽媽,為妻如水,但為母則挺立如山,在無法平息父親隨時的爆怒與陰霾情緒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為子女另尋一片晴空。

媽媽走了,走的突然。走的山崩。走的家散。彷彿夷為平地的家,地址仍在,屋舍仍存,卻空洞的只剩下父親,一位愈來愈老的父親,一位已沒有脾氣的父親,一位半失智的老人;一位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輪椅上的多病老人;及一位外籍看護。

你回家,常常呆望著這位長年插著鼻胃管的老人。為什麼這一生,給你摯愛的的媽媽及這個家,帶來的不是歡樂、穩定與溫馨,而是無盡的折磨、懼怕與逃離。傷害你人,是你的至親;你沒有敬,只有怕,甚至連僅存的愛也稀釋淡薄如煙;你一直以為如此。

然而,你仍常常為他枯瘦病痛的身體感到擔心與悲傷,想到他的餘日不多,往往不自覺地流下眼淚。或許,你知道他是你在這世間僅存的最後一位尊親長輩,你的血液中仍無法逃避地流著他的血脈。有空,就回去看看、陪陪他吧!